第七十四章:代理排长
隘口下的战斗已呈白热化。敌军凭借地利和坚固工事,织成一张密集的火网,死死压制着进攻部队。每向前推进一米,都要付出惨重的代价。泥土被鲜血浸染成了暗褐色,空气中弥漫的硝烟味、血腥味和焦糊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战场气息。
邓枫所在的排,作为连队的尖刀,一直冲在最前面,此刻伤亡已然过半。排长姓赵,一位行伍出身、脾气火爆但极其爱护士兵的北方汉子,刚才还嘶哑着嗓子,一边骂娘一边指挥兄弟们向前扔手榴弹,试图炸开一道缺口。
“二班,左边压制!一班跟我上,用手榴弹招呼狗娘养的!”赵排长吼着,刚要探身投弹。
“砰!”
一声格外清脆的冷枪声响起。
赵排长的声音戛然而止。他身体猛地一震,右肩胛处瞬间爆开一团血花,强大的冲击力让他向后踉跄几步,重重地摔倒在地,手中的手榴弹也滚落一旁。
“排长!”
“老赵!”
附近的士兵们惊呼起来,几个离得近的士兵立刻扑过去,试图将他拖到相对安全的弹坑里。鲜血迅速染红了他半边军装,他脸色惨白,嘴唇翕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只有血沫不断涌出,眼神开始涣散。
排指挥瞬间缺失!
这个排,如同失去了大脑,攻势骤然一滞。剩余的士兵们有的还在盲目地向前射击,有的则不知所措地寻找掩体,有的焦急地看着倒下的排长,阵型出现了混乱的迹象。敌军显然察觉到了这一点,火力更加嚣张地倾泻过来,压得人几乎无法抬头。
“他妈的!谁是指挥?现在谁负责?”一个老兵在弹坑里焦急地怒吼,声音带着绝望。
混乱中,所有人的目光下意识地开始搜寻。论军衔,论平日表现,论连长偶尔流露出的倚重……几个班长和士兵的目光,不约而同地,带着期盼、慌乱,还有一丝审视,投向了刚刚更换弹夹、脸色同样苍白的邓枫身上。
邓枫此刻的心脏也在狂跳。赵排长中弹倒下的那一幕,深深刺激了他。这不是演习中裁判的判定,是活生生的人,是朝夕相处的长官,在他眼前被子弹击中,生死未卜。巨大的冲击和责任感如同两股巨浪,同时拍打着他。
他能行吗?他只是个学生官,虽然顶着“黄埔孤星”的名头,但那更多是演习和课堂上的光环。这是真实的、血流成河的战场,指挥失误的代价就是更多弟兄的生命!
就在这时,连部通信兵冒着弹雨,连滚带爬地匍匐过来,嘶哑着喊道:“连长命令!赵排长负伤,由邓枫暂代排长指挥!务必稳住阵脚,伺机突破!援兵马上就到!”
命令正式下达!
所有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邓枫脸上,那里面有期待,有怀疑,有茫然,也有老兵们习惯性的审视。罗友胜就在他不远处的掩体后,那双平时看不出情绪的眼睛,此刻也紧紧盯着他。
没有时间犹豫了!
邓枫狠狠一咬舌尖,剧烈的疼痛让他瞬间从巨大的震惊和自我怀疑中挣脱出来。他深吸一口带着浓重硝烟味的灼热空气,强迫自己冷静。脑海中,那些曾经滚瓜烂熟的步兵操典、战术条例、战场应急处理方案,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快速翻阅、筛选。
他猛地抬起头,眼神中的慌乱和迷茫被强行压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超越年龄的沉静和决断。他不再是一个单纯执行命令的学员,他必须成为这几十个弟兄的主心骨!
“全体注意!听我指挥!”他的声音初时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迅速变得稳定而清晰,甚至盖过了部分枪声,“一班班长!”
“到!”一个脸上带着血污的汉子在掩体后应道。
“带你的人,集中所有手榴弹,移动到左侧那块巨石后面,听我口令,进行三轮急促投掷,压制敌军右翼火力点!注意掩护!”
“明白!”
“二班!”邓枫目光扫向另一边,“机枪组不要停!持续射击,吸引正面火力!其他人员,以现有掩体为依托,精确射击,压制敌军探头观察!”
“罗友胜!”
“在!”罗友胜闷声回应。
“你带两个身手好的弟兄,运动到最前面那个弹坑,监视敌军左翼,防止他们迂回!发现异常,立即鸣枪示警!”
“是!”
一道道指令,清晰、迅速、有条不紊地从邓枫口中发出。他没有选择冒进,而是首先稳住濒临崩溃的防御,重新组织起有效的火力配系,并且派出了警戒哨。这表现,完全不像一个初次临阵指挥的学员,更像一个经验丰富的老兵。
听到这些明确而合理的命令,原本有些慌乱的士兵们仿佛找到了主心骨,立刻依令行动起来。混乱的场面很快得到控制,各火力点重新开始有组织地射击,虽然依旧被压制,但不再是无序的被动挨打。
邓枫自己则迅速移动到赵排长之前的位置,依托一个相对坚固的掩体,仔细观察着敌军火力点的分布和射击规律。他接过旁边士兵递过来的、赵排长遗落的望远镜(沾着血迹),镜片有些模糊,但他还是努力分辨着。
心脏依旧在胸腔里剧烈跳动,握着望远镜的手心也全是冷汗。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稳定。真正的考验,是如何在援兵到达前,带领这群伤亡惨重的弟兄们,在这片死亡地带坚持下去,甚至……找到破局的机会。
代理排长的担子,已经不容置疑地压在了他年轻的肩膀上。理论的天才,能否在血火中完成向合格指挥官的蜕变,答案,就在接下来的分秒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