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雨隆打量着这位不苟言笑的大姐夫——魁梧的身材,方正的脸庞,带着军人特有的威严。大姐夫,您曾是一名军人吧?”
“你也当过兵?”
“一九四九年入伍,一九六五年退伍,服役十六年。”
“十六年的老兵啊,比我资历深,我只在部队待了五年。”
马瑞明确实有过军旅生涯,但那已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那我该称呼您一声老班长。”
何雨隆递上一支烟。
这份共同的经历,让彼此的关系更亲近了。……大姐,大姐夫,我想去看看二姐她们。”
538
在大姐家吃完晚饭,阿诗玛说想去二姐那里看看。好,一起去。”
大姐一家陪着阿诗玛来到了二姐的住处。
二姐已经不住原来的地方了。
以前他们一家住在店铺后面,前头是生意,后头是住家。
店铺被收走后,二姐一家也被赶了出来,现在租了间房子,离大姐家不算远。
这地方是大姐夫帮忙找的,近些方便照应。到了。”
一处偏僻的小院。
一行人走进院子,大姐敲了敲门,推门进去。二妹。”
“姐,姐夫,小亮,你们来了。”
屋内,一个面容疲惫的中年妇女正在给男人换药。
那是阿诗玛的二姐和二姐夫。
见到他们,阿诗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眼前的两人憔悴苍老,鬓角隐约有了白发,像是老了十岁,早没了从前的精神。二姐,二姐夫……”
阿诗玛声音发颤,眼泪滚了下来。小九,你是小九!”
“二姐,是我,是小九啊!”
阿诗玛摘掉伪装,和二姐抱头痛哭。
半晌,两人才缓过劲来,互相说起这些日子的事。
阿诗玛把何雨隆介绍给了二姐和二姐夫。
他们有一儿一女,一个十八,一个十六,怕牵连孩子,见势不对就送回老家去了。二姐,怎么不送二姐夫去医院?”
“小九,哎……看病要花钱啊。”
二姐叹气。
她们也想,可实在拿不出钱,只能找些草药敷着,一直拖着。
从前家里有生意,虽不富贵,也没为生计发愁。
如今家道中落,男人又被打断了腿,日子愈发艰难。二姐,二姐夫这伤不能拖了,否则会落下残疾……”
何雨隆检查了伤势,情况很严重。
这种伤势必须立刻动手术处理。
如果再拖延下去,以后恐怕连正常走路都成问题。
更糟的是已经开始感染,继续恶化的话,可能面临截肢风险。
何雨隆从口袋里取出两千元塞到二姐手中。
当初决定带阿诗玛回滇南前,他就特意筹备了大量现金和全国粮票。
加上之前的积蓄,他手头现有一万多块钱和六百多斤粮票。
准备这笔钱,就是为了应付眼下这种突发状况。
他早考虑过,如果阿诗玛的娘家人生活困难,自己作为女婿理应伸以援手。
未雨绸缪的安排,如今果然派上了用场。雨隆,这钱我们不能收,我这点伤养些日子就好了。
二姐夫执意推辞,坚决不肯接受这笔巨款。二姐夫,当务之急是治好腿伤,重整旗鼓扛起这个家。
治好了又怎样?等着再被人打断吗?
不管怎样必须先治疗,我们现在就去医院。
何雨隆终于明白二姐夫拒绝治疗的缘由。
那个仇家扬言要置他于死地,即便治愈也难逃再次被打断腿的命运。
活了两世,何雨隆从未见过如此猖狂之徒。
等着瞧吧,这家伙的好日子到头了。雨隆,你这是做什么?
去医院。
放我下来,我不去!
由不得你,就算不为自己,也该为二姐和孩子考虑。
一家老小还等着你养活,难道就这样放弃?
何雨隆二话不说背起二姐夫,让大姐夫引路直奔医院。
办理完住院手续,医院立即安排了急诊手术。
等手术结束时,东方已泛起鱼肚白。
走廊长椅上,阿诗玛枕着何雨隆的肩膀沉沉睡去,双手紧搂着他的胳膊,生怕一松手他就会消失不见。小亮,要来一支吗?
谢谢小姨夫。
小孩子学什么抽烟,不怕你爹收拾你?
何雨隆自顾自点燃香烟,将烟盒揣回兜里。
马明亮无奈地撇了撇嘴——既然不给,何必多此一问?他早就不是新手了。
他已经成年参加工作了,父母近期还打算给他安排相亲。别把他当小孩子看。”
“小姨夫,就是那个人。”
“确定是这混账?”
“我确定,就是他打断了二姨夫的腿,那边的纠察队长。”
“等着,我去跟他聊聊。”
“小姨夫,我跟你一起吧。”
“不用,很快回来。”
何雨隆掐灭烟头,丢到一旁。
昨晚送二姐夫去医院做手术,直到凌晨四点才结束。
天亮后,阿诗玛和大姐回家休息,大姐夫和二姐留在医院照顾二姐夫。
何雨隆则带着马明亮离开医院。
二姐夫的腿被人打断,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如果不解决,他们一家往后也别想安生。
既然对方放话要整死二姐夫,那他就先让这人彻底消失。
找到目标后,何雨隆径直走过去,一把揪住对方衣领,拖进无人的巷子。
片刻后,事情解决。下辈子记得别太嚣张。”
拍了拍手,他若无其事地走出来。小姨夫!”
马明亮远远招手。走吧。”
“解决了?”
“不然呢?”
“你怎么对付他的?”
“小孩子别打听这些。”
“说说嘛!”
“我跟他讲了些道理,他认识到错误,以后不会再来找麻烦了。”
“还是您厉害。”
马明亮深知对方有多跋扈,自从当了纠察队长,不少人都遭过殃。
但碍于他的身份,大多数人只能忍气吞声。
没想到小姨夫几句话就摆平了。小亮,难得来滇南,不该请我吃碗米线?”
路过一家米线店,何雨隆笑着提议。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马明亮摸着咕咕叫的肚子。小姨夫,我可没钱请你。他拍了拍空荡荡的口袋。
工资都交给母亲存着,留着以后娶媳妇用。
别说请客了,连粮票都没有。我请你吧。何雨隆爽快地说。真的?马明亮眼睛一亮。骗你做什么。
这多不好意思啊......马明亮挠着头,按说该我尽地主之谊的。
少啰嗦,到底吃不吃?
何雨隆瞧着外甥那副实诚样,不由失笑。
两人吃完米线往医院走时,他又买了十个肉包子带给大姐夫他们。
病房里,大姐夫正守着一宿未眠刚睡着的二姐。二姐夫醒了?何雨隆压低声音。
轻手轻脚走进病房,看见二姐夫正望着天花板发呆。雨隆......病人虚弱地唤道。感觉好些没?何雨隆握着姐夫的手,自家人不说谢字。
你得打起精神来,家里老小都指着你呢。
珠穆朗玛峰那么高都有人能登顶,这点坎算什么?
二姐夫黯淡的眼神渐渐有了神采。想吃包子吗?
何雨隆笑着递过包子:对了,那家伙以后不会再来找麻烦了。
“放心,经过我一番诚恳的开导,那家伙已经彻底悔悟,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这事圆满解决了。”
何雨隆笑了笑,嘱咐二姐夫好好休养,随后走出病房,轻轻带上门。雨隆,小亮说你去找那个人了?”
大姐夫见他出来,连忙询问。
马明亮已将事情告诉他,得知何雨隆去找了欺负二妹夫的家伙。对,大姐夫。”
“没受伤吧?”
“您看我这模样,像有事的样子吗?”
“那就好,那人是条疯狗,何必去招惹他。”
“别担心,事情已经处理好了,他其实挺愿意听我讲理的。”
“就他?我可清楚他的为人,会乖乖听你讲道理?”
“当然。”
何雨隆笑而不语。
那人想不想听他讲道理并不重要——因为他根本没给对方开口的机会。
中午时分,阿诗玛和大姐带着饭菜赶到医院。
下午,阿诗玛带何雨隆逛遍了春城的大街小巷。
她在这里生活多年,对一切都熟稔于心。
多年过去,这座城几乎未曾改变。
当晚,两人拿着介绍信在招待所住下。
次日清晨,告别大姐二姐后,他们与马明亮一同启程前往阿诗玛的家乡宁洱县。
从春城到宁洱约四百公里。
若在几十年后,高速驾车只需五六个小时,但如今的交通远不及未来便利。
三人抵达县城时已是深夜,又逢雨天,只得暂歇旅店,待天亮再赶路。小姨夫,山路难行,要不要歇会儿?”
“怎么,觉得我不行?”
“哪敢啊!就是想着您是帝都来的,估计没走过我们这儿这样的山路。”
“你小子分明在笑话我。”
“嘿嘿……”
“还笑?瞧你喘的,年纪轻轻身子这么虚。
等回帝都我给你寄些补药,好好调理调理。”
何雨隆捶了马明亮一拳。
这小子竟敢小看他?
山路算什么,比这更难走的他也走过。
当年在朝打仗时,面对的困难可比这大多了。
昨夜抵达宁洱县城已是深夜,大雨滂沱中三人只得在城中旅店暂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