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政协里的老支书
县政协办公楼的走廊里，清晨的阳光透过老式木格玻璃窗，在水磨石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斑，像撒了一把碎金。王振山拄着那根陪伴他三十多年的枣木拐杖，一步一步稳稳地走着，拐杖头包着的铜皮与地面接触时，发出清脆而有节奏的“笃笃”声，在安静的走廊里来回回荡，像是在与这座老建筑对话。他身上的藏青色中山装依旧笔挺，领口熨得平整，只是袖口磨出了淡淡的毛边，肘部还缝着一块不易察觉的补丁——那是老伴生前为他缝补的，如今成了岁月留下的最珍贵的印记，也是他一生节俭的无声见证。
“王委员，您来啦！”办公室的年轻科员小王早早地等在会议室门口，手里捧着一杯温热的菊花茶，杯壁上凝着细密的水珠。“今天的乡村教育座谈会，您的提案资料我都整理好了，按照您的要求，把南部山区各校的缺口清单单独列了一份，放在您的座位上了。”
王振山接过茶杯，指尖感受到温热的暖意顺着血管蔓延开来，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眼角的皱纹挤成了沟壑：“辛苦你了，小王。每次都这么周到，比我家那小子还细心。”他走进会议室，里面已经坐了几位政协委员，有白发苍苍的老教授，有西装革履的企业家，还有穿着民族服饰的村干部。看到他进来，大家都纷纷起身打招呼：“王老师，您来了！”“老王，今天又要为孩子们发声了吧？”
在县政协，没人喊他“前村支书”“前董事长”，大家都亲切地叫他“王老师”。一来是因为他退休后常年扎根乡村教育一线，牵头成立了“磨盘沟助学基金”，帮三十多个农村孩子圆了上学梦，其中有五个还考上了重点大学；二来是他总爱把自己几十年的基层工作经验、种红薯的窍门毫无保留地分享给年轻人，像一位循循善诱的老师，手把手地带出了不少乡村创业带头人。
座谈会开始后，主持人刚宣布完议程，王振山就第一个举起了手。他打开面前的提案，那是一本厚厚的笔记本，封面已经被翻得卷了边，里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黑色和红色的字迹，有些地方还用红笔圈出了重点，旁边批注着“急需解决”“务必跟进”的字样。“各位，我最近花了一个月时间，走访了咱们县南部山区的二十所乡村小学，情况不容乐观啊。”他的声音有些沙哑，那是年轻时带领村民修水渠喊坏了嗓子留下的后遗症，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有八所学校的操场还是泥土路，一到下雨天就泥泞不堪，孩子们上体育课只能在教室里坐着，运动鞋沾满泥巴，晾干后硬得像石头；还有五所学校缺少多媒体教学设备，老师上课只能靠黑板和粉笔，很多先进的教学方法都用不上，城里孩子早就学过的动画课件，山里的孩子只能听老师描述。”
他顿了顿，从随身的蓝布包里掏出一叠用橡皮筋捆着的照片，一一摆在会议桌上，指尖轻轻摩挲着照片边缘，像是在触碰那些孩子的脸庞：“你们看，这是大凉山小学的教室，窗户上的玻璃碎了好几块，用塑料布糊着，冬天冷风直往里面灌，孩子们上课都得裹着棉袄；这是石头村小学的孩子们，他们的书包都磨破了，背带缝了又缝，却还紧紧抱着课本，眼睛里满是对知识的渴望……”照片上，孩子们冻得通红的小手、教室里斑驳的墙壁、课桌上高低不平的木板，让在场的人都沉默了，有些年轻委员的眼眶甚至红了，悄悄掏出纸巾擦了擦眼角。
“所以，我提议，从今年的乡村振兴专项资金里，划出五十万元用于改善乡村小学的教学条件。”王振山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语气坚定如铁，“其中二十万用来修操场、换玻璃，二十万购置多媒体设备，剩下的十万给孩子们买书包、文具和冬衣。孩子们是农村的希望，再穷不能穷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我们今天多为他们投入一分，明天他们就能为家乡多贡献一分力量，这是最划算的投资啊！”
他的提案话音刚落，会议室里就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几位委员当场表示赞同。散会后，县教育局的局长特意拦住他，紧紧握住他的手：“王老师，您的提案太及时了！我们早就想改善乡村教育条件，就是缺少具体的调研数据和资金分配方案。您放心，我们一定尽快落实您的建议，下个月就启动操场修缮工程！”
王振山笑着拍了拍局长的肩膀，手上的老茧蹭过对方的西装袖口：“那就麻烦你了。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我这把老骨头，还能为孩子们多跑几趟山路。”
离开政协办公楼，王振山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城郊的大凉山小学。他拒绝了局长派车送他的好意，坚持坐乡村公交，车子在崎岖的山路上颠簸了一个多小时，车身晃得像筛糠，他紧紧抓着扶手，却没觉得累。到达学校时，孩子们正在课间休息，看到王爷爷来了，像一群快乐的小鸟一样围了上来，叽叽喳喳地喊着：“王爷爷好！”“王爷爷，您又来看我们了！”
王振山蹲下身，轻轻抚摸着一个小女孩冻得通红的脸颊，从口袋里掏出提前准备好的水果糖，分给孩子们：“乖，快吃吧。爷爷这次来，是给你们带好消息的，以后你们就能在新操场上跑步，用新电脑上课了，冬天再也不用冻着了。”
孩子们欢呼起来，一个个小脸蛋涨得通红，围着他蹦蹦跳跳。有个小男孩拉着他的衣角，小声说：“王爷爷，等操场修好了，我们想邀请您来看我们上体育课，我跑得可快了！”王振山笑着点点头，眼眶却有些湿润。他知道，自己做的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夕阳西下，金色的阳光洒在校园里，王振山拄着拐杖，在孩子们的簇拥下，慢慢走出了学校。山风吹拂着他的白发，像一团蓬松的雪，却吹不散他眼中的光芒。这位政协里的老支书，用自己的坚守与付出，为农村孩子的未来点亮了一盏明灯，这盏灯，在大山深处越照越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