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落地镜前,“苏晚晴”已经褪去了那身象征权力的藏青色西装套裙。真丝衬衫被仔细挂起,超薄透明丝袜也已被小心卷起褪下,露出那双毫无瑕疵、线条紧实的腿。
现在,她(他)身上穿着一套用于晚间独处的深紫色丝绒家居服。长裤宽松垂顺,上衣是V领款式,光滑的丝绒面料柔和地贴合着身体曲线,在灯光下泛着微妙的光泽。这身打扮削弱了“苏晚晴”平日里的冷硬气场,增添了几分慵懒和……罕见的脆弱感。
但这份脆弱仅限于表面。
她(他)的目光落在梳妆台上一个造型极简的黑色平板电脑上。这是苏晚晴处理“私人”事务的终端,独立于家族网络,拥有更高的匿名权限。皮刀赋予的记忆里,有关于它的详细操作方式。
白薇薇。这个名字如同骨鲠在喉。
父亲看似随口的提及,皮刀那诡异的震动,以及……脑海中那惊鸿一瞥的、属于真正苏晚晴的嘲讽眼神……所有这些都像一根根丝线,缠绕成一个令人不安的线团,而线头,似乎就系在那个本该昏睡不醒的女孩身上。
必须确认她的状态。
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游走,调用着记忆里的指令。一个加密的通讯界面被打开。她(他)略一思索,没有直接联系可能被监听的医院或白家,而是选择了一个位于灰色地带的私人情报中间人。这类人只认钱和权限,不问缘由,是苏晚晴记忆里处理某些“不便公开”事务的常用渠道。
信息被加密发出,措辞是苏晚晴一贯的简洁冰冷:“目标:白薇薇。状态:即时。位置:确认。优先级:最高。”
等待回复的几分钟,变得异常漫长。
她(他)走到酒柜前,给自己倒了一小杯琥珀色的干邑。手指握住杯脚,属于苏晚晴的修长手指稳定依旧,但杯中晃动的酒液却暴露了内心的波澜。她(他)没有喝,只是感受着杯壁传来的温热。
叮。
一声极轻的提示音。
平板屏幕上,加密信息涌入。
没有多余废话,只有几条冰冷的情报:
* 状态:目标于约26小时前被其公寓管家发现于卧室内处于昏迷状态。额角有轻微挫伤,生命体征平稳,无生命危险。疑似突发性昏厥或轻微脑震荡。目前已转入私立医院VIp病房观察,情况稳定,但尚未苏醒。
* 位置:圣心医院顶层VIp区,具体房号附后。
* 备注:白家对此事保持低调,未报警。安保已加强。暂无外部势力介入调查迹象。
昏迷……未苏醒……未报警……
看到这几行字,苏晚晴(陆泽)一直紧绷的后背肌肉,终于微不可察地放松了一些。最坏的情况似乎没有发生。那一下击打看来恰到好处,既造成了足够的昏迷时间,又没有留下致命伤。
但“额角有轻微挫伤”这一条,却像一根细刺,扎了一下。那是他慌乱中留下的痕迹。一个破绽。
而且,她还没醒。这意味着风险依然存在。她就像一个定时炸弹,随时可能苏醒,然后说出一些……不该说的话。
必须做点什么。
她(他)放下酒杯,指尖再次在平板上快速滑动。这一次,调取的是苏氏家族医疗基金会的后台权限。记忆如同精密的数据库,被她(他)快速检索着。很快,一个名字被筛选出来——一位在神经内科领域颇有建树、且与苏家基金会有着深度合作、接收过大量科研资助的教授。他欠着苏家的人情,也明白苏家的能量。
一通加密通讯直接拨通。
电话接通的瞬间,苏晚晴(陆泽)的声音已经恢复了绝对的冷静与权威,听不出一丝一毫先前的慌乱。
“李教授,我是苏晚晴。”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恭敬中带着些许惊讶的中年男声:“苏小姐?晚上好。请问有什么吩咐?”
“圣心医院VIp病房有一位我的朋友,白薇薇小姐,因意外导致昏迷。我希望您能立刻组织一个专家小组,以基金会的名义介入她的治疗。”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动用最好的资源,确保她得到最全面、最细致的看护,直至完全康复。”
“明白,苏小姐。我立刻去办。”李教授没有任何犹豫。
“还有,”她(他)的声音略微压低,透出一丝冰冷的意味,“她的情况,所有诊断细节和恢复进度,直接向我汇报。我不希望有任何不必要的……外界干扰,或者不专业的猜测。确保她的绝对静养,明白吗?”
“绝对明白,苏小姐。一切都会在最高保密层级下进行。我会亲自监督。”李教授的声音变得愈发谨慎和郑重。他完全理解了话中的深层含义——控制信息,隔离无关人员,全面监控。
通话结束。
苏晚晴(陆泽)将平板电脑随意地扔在沙发上,仿佛只是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她(他)再次走到镜前,看着镜中那个穿着深紫色丝绒家居服、身影显得有些单薄、眼神却冰冷锐利的“自己”。
一场针对潜在威胁的无声围剿,就在这片刻之间,通过几句轻描淡写的话语,部署完毕。
以关怀之名,行控制之实。用最好的医疗资源,编织最精致的囚笼。这就是苏家的方式,这就是权力的运用。如此优雅,如此……高效。
她(他)的嘴角,缓缓勾起一丝冰冷的、属于胜利者的弧度。那弧度里,既有苏晚晴的冷漠算计,也掺杂着陆泽扭曲的得意。
看,这就是力量。可以轻易地将一个曾经的“女神”,一个潜在的威胁,变成一个躺在病床上、连醒来时间都要被严格监控的物件。
皮刀在口袋中安静地蛰伏,似乎对宿主这番干净利落的操作颇为满意。
然而,就在她(他)沉浸在掌控一切的快感中时——
镜中人的影像,那双冷冽的眼眸最深处,似乎极快地掠过了一丝极淡的……怜悯?
或者说……是物伤其类的冰冷悲凉?
那情绪消失得如此之快,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光影开的玩笑。
苏晚晴(陆泽)嘴角的弧度骤然僵住。
她(他)猛地蹙眉,身体前倾,几乎要贴到镜子上,死死地盯着镜中自己的眼睛。
冰冷的锐利,掌控的自信,一丝残留的得意……都在。
刚才那是什么?又是幻觉?
她(他)抬起手,指尖用力地按压着自己的太阳穴。
是这具身体残存的、属于真正苏晚晴的情绪吗?她在怜悯白薇薇?还是说……她在透过这面镜子,怜悯着如今这个占据了她的皮囊、玩弄着她家的权柄、却本质上依旧是个恐慌窃贼的……陆泽?
“闭嘴……”她(他)对着镜中的自己,发出极低沉的、威胁般的嘶声,眼神重新变得凶狠起来,“我才是苏晚晴。”
镜中人同样回以凶狠的眼神。
但那瞬间的、莫名的情绪波动,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又一粒石子。
獠牙已然露出,威胁暂时控制。
然而捕猎者与被猎者,控制者与被控制者,在这华丽的皮囊与权力的迷宫中,界限似乎开始变得有些模糊不清。
丝绒手套之下,隐藏的或许不仅仅是獠牙。
还有逐渐开始缠绕上来的、来自过去的……丝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