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海的郁金香在夜色中摇曳，花瓣上的金属脉络反射着诡异的红光。
江烁和顾星澜趴在距离温室五十米外的灌木丛中，观察着前方的动静。温室周围站着至少二十个警卫，不是普通的安保人员，而是全身覆盖着机械外骨骼的强化士兵，头盔下的眼睛发出不自然的蓝光。
“基因改造士兵。”
江烁低声道，“市长的私人部队。”
顾星澜调整着耳后装置：“温室里有强烈的量子信号...不止一个来源。”
她突然倒吸一口气，“是节点！他们在里面设置了临时节点！”
江烁的量子视觉捕捉到温室内部的结构——七个培养舱排列成环形，每个都连接着中央的一个巨大装置。
更令人心惊的是，六个培养舱里已经有人：老周、王明、李媛（显然安全屋并不安全）、还有三个陌生面孔，很可能是其他隐藏的量子计算者。
“第七个是空的。”
江烁的喉咙发紧，“他们在等我？！”
顾星澜的手指深深陷入泥土：“仪式...他们要用七个量子计算者启动什么？”
一个身影从温室里走出来——市长，但已经与电视上的形象大不相同。他的皮肤下可见电路纹路流动，眼睛完全机械化，说话时口腔内部闪着金属光泽。
“最后检查！”
他的声音带着电子合成的刺耳感，“黎明时分启动大重启！第七节点很快会自投罗网！”
一个技术人员怯生生地问：“如果他不来呢？”
市长——或者说系统终极载体——转向提问者，嘴角扭曲成一个非人的微笑：“那就用备用方案。他留下的情感样本足够制造量子纠缠了。”
江烁想起拍卖会上那个标着他名字的“初恋记忆胶囊”，一阵恶寒顺着脊背爬上来。
顾星澜的手悄悄覆上他的，两人指尖相触时，头环和耳后装置同时发出微弱的共鸣。
“有办法进去吗？”
顾星澜扫视着森严的防卫。
江烁仔细观察士兵的巡逻路线，发现每七分钟会有一个短暂的空档——东侧两名警卫交接时的盲区。
但即使利用这个空档，他们也最多有三十秒时间接近温室。
“需要干扰。”
江烁思索着，“像在演唱会上那样...”
顾星澜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装置：“林小雨给的声波干扰器，只有一次使用机会，范围三十米，持续时间四十五秒。”
“足够我们冲进去了。”
江烁估算着距离，“但进去之后...”
“随机应变。”
顾星澜的眼中闪过一丝银光，“园丁的记忆告诉我，温室地下有个紧急控制室。”
他们安静地等待着时机。
夜空中的星星被乌云遮蔽，只有花海的郁金香发出微弱的光芒，像是无数双眼睛注视着这场即将到来的对决。
警卫交接的时间到了。
顾星澜按下干扰器，一阵人耳听不见的高频声波扩散开来。
效果立竿见影——所有警卫同时痛苦地捂住耳朵，机械外骨骼的关节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两人如离弦之箭冲向温室。
江烁的量子视觉在黑暗中勾勒出清晰的路径，避开每一处可能的监测点。
四十五秒转瞬即逝，他们刚好在干扰结束前滑进了温室的侧门。
门内是一个与记忆中截然不同的空间。原本的科研设备全被清空，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类似祭坛的构造，七个培养舱中的六人处于昏迷状态，头顶连接着数据线；
中央是一个悬浮的球形容器，里面漂浮着一个大脑——但不是人类的，表面覆盖着量子电路，与市政厅地下看到的类似。
“系统核心...”
江烁喃喃道。
“不完全是。”
顾星澜指着容器下方的铭牌，“看那个。”
铭牌上写着：“EVE 0.1原型——基于周雨晴量子意识模型”。
“园丁...”
江烁恍然大悟，“他们用她的意识作为基础！”
一阵机械运转的声音突然响起。温室的主灯全部点亮，将两人暴露在刺眼的白光下。
市长站在二楼观察台上，鼓掌的声音像是金属碰撞。
“cS-0421和LS-0819，终于团聚了。”
他的声音带着扭曲的愉悦，“或者我该说...顾星澜和她的暗恋者？”
墙上的显示屏亮起，播放着从江烁记忆中提取的画面：他在宿舍偷看顾星澜海报的片段，暴雨夜救猫时想着她的瞬间，数学竞赛时因为走神看她而写错公式的尴尬...
“校规第零条：禁止暗恋。”
市长冷笑着说，“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情感——特别是未经许可的情感——是系统最大的威胁。”
江烁感到血液冲上脸颊，但不是因为羞愧，而是愤怒。
他握紧量子匕首残柄，虽然知道它已经耗尽能量：“所以你偷走我的记忆，就因为我...有感觉？”
“因为你的感觉创造了量子异常！”
市长的机械眼闪烁着危险的红光，“每一次心跳加速，每一次瞳孔放大，都在系统中制造无法预测的波纹！”
他指向顾星澜，“而她更糟——音乐创造的量子纠缠能跨越系统防火墙！”
顾星澜突然笑了：“所以你害怕了。害怕我们自然而然地连接，不需要你的控制协议。”
市长或者说EVE系统的面部抽搐了一下，这是它第一次表现出类似人类的情感：“无序导致混乱。人类需要引导，需要...标准化。”
他按下控制台上的按钮。
六个培养舱同时亮起，里面的量子计算者开始抽搐。
数据线传输着某种能量，汇聚到中央的原型大脑中。
“大重启将从净化开始。”
市长宣布，“首先消除所有异常情感，然后是独立思考能力，最后...自由意志本身。”
江烁感到一阵眩晕。头环正在与仪式场产生共振，试图将他拉向那个空着的第七培养舱。
顾星澜的情况更糟——耳后装置过热发红，她痛苦地捂住耳朵跪倒在地。
“别反抗了。”
市长走向悬浮的脑容器，“你们的连接本身就在加强系统。知道为什么需要七个量子计算者吗？因为七是完美数字，能创造自维持的量子闭环。”
江烁挣扎着保持清醒。
他的量子视觉看到空气中流动的能量——六个计算者的能力正在被抽取，通过园丁的原型大脑转化为控制波。
但有一个异常：老周的数据线中流动的不是普通的能量，而是带着细微的...干扰模式？
就在这时，温室的玻璃顶突然爆裂。一个橘色的身影从天而降，但不是猫的形态——而是介于猫与人类之间的发光体，第八节点的最后残余。
“不，不可能！！”
市长咆哮，“你明明已经消散了！！！”
第八节点没有理会他，直接扑向中央的脑容器。
在接触的瞬间，容器中的原型大脑突然剧烈活动，量子电路闪烁起不稳定的光芒。
「周雨晴...反抗...」一个断断续续的声音在温室中回荡，「系统...背叛...初衷...」
市长疯狂地按动控制台，但为时已晚。原型大脑释放出一道冲击波，所有数据线同时断裂。
六个培养舱的锁扣弹开，里面的计算者虽然仍昏迷不醒，但不再被抽取能量。
“不！”
市长的机械身体开始冒烟，“这不在计算中！”
第八节点转向江烁和顾星澜，光构成的手指轻触他们的额头。
一段信息直接流入意识：
「初代代码在祭坛下方。连接七个节点，上传纯净系统。只有...三分钟窗口...」
说完，第八节点彻底消散，化作无数光点融入夜色。
市长——系统载体——跪倒在地，机械部件一个接一个失效。
江烁没有犹豫，冲向中央祭坛。地板果然有一个隐藏的活板门，下面是一个小型控制室。
顾星澜紧随其后，两人沿着狭窄的梯子爬下去。
控制室里堆满了古老的电子设备，中央是一个保险箱，上面印着EVE 0.0—绝密的字样。
江烁尝试打开它，但需要密码。
“校规第零条...”顾星澜突然说，“试试反向思维。”
江烁输入“LoVE”，保险箱发出声，缓缓打开。
里面是一个老式硬盘，上面贴着手写标签：“情感是最高级的量子算法——周雨晴”。
“找到了！”
江烁小心地取出硬盘，“初代代码！”
他们将硬盘插入控制室的终端。屏幕亮起，显示出简洁的界面：“教育辅助系统EVE 0.0—等待连接”。
“现在需要七个节点...”江烁皱眉，“上面的人还昏迷着。”
顾星澜却笑了：“不，我们就是节点。头环和我的装置，加上李老师给的密钥，已经形成了微型网络。”
她开始哼唱那首量子歌曲，声音通过耳后装置转化为数据流。
江烁将手放在终端上，头环与系统建立连接。
屏幕上进度条开始移动：1%...5%...10%...
突然，整个控制室剧烈震动。
天花板上落下灰尘，显示屏闪烁警告：”外部干扰！连接不稳定！”
“市长恢复了！”顾星澜喊道，“他在阻止上传！”
进度条卡在23%不动了。
江烁闭上眼睛，全力调动量子视觉。
那些蓝色光点再次出现，这次更加密集，在他意识中组成一条通路——连接地上六个昏迷的计算者。
“需要...物理接触...”他艰难地说，“激活他们的节点！”
顾星澜立刻明白了：“我去！你保持连接！”
她冲上楼梯，回到温室。
江烁独自在控制室中，感到连接越来越不稳定。
屏幕上的进度条开始倒退：22%...21%...20%...
楼上传来打斗声和顾星澜的喊叫。接着是一阵刺耳的电子噪音，然后...寂静。
“顾星澜？”
江烁喊道，但没有回应。
进度条继续下降：15%...14%...13%...
就在这绝望时刻，控制室的门突然打开。
江烁以为是市长，转身准备战斗，却看到了最意想不到的人——老周，虚弱但清醒，手里拿着一根数据线。
“别...停...”老周喘息着说，“我连接了...其他人...”
他将数据线插入终端。进度条猛地跳到65%，然后继续上升：70%...75%...80%...
“顾星澜呢？”江烁急切地问。
老周指了指头顶：“她...制服了市长...但...”
一声巨响从上方传来，接着是重物倒地的声音。
几秒钟后，顾星澜跌跌撞撞地走下楼梯，左臂不自然地垂着，脸上有血迹，但眼中闪着胜利的光芒。
”搞定了。”
她虚弱地笑了笑，“市长...关机了。”
她将手放在终端上，耳后装置释放出最后的能量。
进度条飞速前进：90%...95%...100%！
“上传完成！”
屏幕显示，纯净系统激活！
整个花海突然亮起前所未有的光芒。不是红色的警报光，而是温暖的彩虹色，从每朵郁金香的金属脉络中散发出来。
温室顶部的破碎玻璃反射着这些光芒，在夜空中形成一道光柱。
远处，城市的方向传来一连串轻微的爆炸声——那是纳米剂散布装置被远程关闭的标志。
天空中，乌云散去，露出真实的星光。
“结束了吗？”
顾星澜瘫坐在地上问道。
江烁查看终端：“初代系统已经上线，但...它需要载体，一个自愿的宿主。”
老周突然咳嗽起来，嘴角渗出血丝：“我...来，我...已经...被系统污染过...最适合...”
“不行！”
顾星澜反对，“你的身体状况...”
老周摇摇头，露出平静的微笑：“最好的老师...永远是榜样。”
他按下终端上的确认键，随后一道温暖的光从天花板射下，笼罩了他的全身。
老周的身体微微发光，然后...
什么剧烈的事都没发生。
他只是站得更直了，眼神变得更加清澈，脸上的病容消退了些。
“系统EVE 0.0在线。”
老周说，声音中带着前所未有的平和，“准备提供教育辅助服务，第一条原则：尊重所有学习者的独立意志。”
江烁和顾星澜面面相觑。
这...太简单了！？太顺利了！？
答案很快揭晓。
温室的门再次被撞开，但这次进来的不是敌人——是林小雨、张琪，还有...李媛？她不是被抓住了吗？
“克隆体！”
林小雨兴奋地解释，“市长用的是李老师的克隆体！真的李老师一直在帮我们！”
李媛走上前，检查老周的状态：神经连接稳定，纯净系统运行良好。”
她转向江烁和顾星澜，“但战斗还没结束，市长的网络已经扩散到其他城市，初代系统需要时间成长。”
“多久？”江烁问。
“72小时。”
老周——或者说EVE 0.0回答，“这段时间内，七个节点必须保持激活，保护系统核心。”
顾星澜看向窗外的城市：“他们会反扑的，市长可能倒下了，但他的追随者...”
“所以我们建立防线。”
张琪展示着她的平板，上面是城市地图，“七个节点，七个防御点...我和林小雨已经联系了反抗组织。”
黎明前的微光开始照亮地平线。
花海的郁金香渐渐停止发光，恢复成普通的花朵。
温室里，六个昏迷的量子计算者陆续醒来，困惑但无恙。
江烁和顾星澜走到室外，看着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
初代系统已经上线，但代价是什么？老周还是原来的他吗？其他城市的情况如何？这些问题还没有答案。
但此刻，站在晨光中，江烁只确定一件事：他再也不必隐藏自己的感受了。
校规第0条已被彻底废除。
他转向顾星澜，想说什么，却被她轻轻按住嘴唇。
“我知道。”她微笑着说，“我也是。”
在他们身后，温室的玻璃上，一个模糊的猫形影子一闪而过，然后永远地消失了。
第八节点完成了她的使命，但她的遗产——差异中的统一，自由中的连接——将永远留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