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复中心的阳光过于明亮，几乎刺痛江烁的眼睛。
医生说他恢复得“超乎预期”，但量子视觉依然不稳定，偶尔会在普通光线下看到闪烁的蓝点。
此刻，那些光点正围绕着一个金属盒旋转——老周放在他膝上的遗物。
“老张留下的。”
老周的声音比往常更加沙哑，自从成为EVE 0.0的载体后，他的衰老速度明显加快了，“系统崩溃前，他托付给我保管。”
金属盒朴实无华，表面只有一道划痕和几个褪色的字母：Z.m.Y.——张明远的缩写。
江烁小心地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块军队风格的金属铭牌，边缘已经磨损，上面刻着老张的全名和一行数字：404-001。
他的退役铭牌？
江烁翻看着这件简单的物品，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老周推动轮椅靠近窗边，避开过于强烈的阳光：翻过来。
江烁照做，发现背面刻着一行几乎被磨平的小字：当七个成为一时，寻找四的尽头。
下面是一组坐标数字。
“四的尽头...”江烁皱眉思索，“地铁4号线？”
我们也是这么想的。
门口传来顾星澜的声音。她今天穿着便装，银发扎成马尾，耳后装置换成了更小巧的型号，
林小雨查过了，坐标指向4号线延长线的终点站，一片废弃的花田。
老周点点头：老张生前最后参与的项目。名义上是城市绿化工程，实则是...
他顿了顿，眼睛短暂闪烁出EVE系统的蓝光，一个量子信号增强站。
江烁的指尖轻抚铭牌上的刻痕。这些凹槽看似随机，但在量子视觉下却呈现出特定的模式——与他在404教室解题时看到的蓝色光点排列一模一样。
这不只是坐标。
他突然明白，这是密钥。老张预见到了系统会崩溃，留下了重启的方法。
顾星澜走过来，手指轻轻碰触铭牌。
当她的皮肤与江烁的指尖相触时，铭牌突然变得温热，那些刻痕微微发光，投影出一幅微缩地图：地铁线路图上，4号线终点站被标记为一朵红色的郁金香。
花海...
她轻声说，又是花海。
老周咳嗽了几声，轮椅自动调整了靠背角度：问题是，4号线延长线从未完工。官方记录显示工程因预算问题中止了，但实际上...
他调出一个加密文件，市长下令封闭了那片区域，就在系统3.0启动前一周。
文件中的监控画面显示，一队工人正在焊接地铁隧道尽头的隔离墙。
奇怪的是，他们全都戴着厚重的防护手套，面部被特殊面具覆盖。
更诡异的是，焊接火花不是常见的橙黄色，而是一种诡异的蓝绿色。
量子屏蔽墙。
江烁认出来，他们在封锁什么？
也许是答案，也许是陷阱。
老周关闭文件，无论如何，需要有人去看看。
顾星澜和江烁交换了一个眼神。无需言语，决定已经做出。
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江烁问道，同时尝试站起来。
他的腿还有些不稳，但已经能短距离行走。
今晚。
老周递给他一根折叠手杖，林小雨会准备装备。李媛和王明负责引开监控。至于你...
他意味深长地看着江烁，医生说至少还需要两周康复期。
江烁握紧铭牌，感受着金属边缘压入手掌的轻微疼痛：没时间了。系统残余势力正在重组，市长虽然倒台了，但他的支持者还在活动。如果老张留下了什么...
我明白。
老周叹了口气，所以才给你们这个。
他从口袋里掏出两个微型注射器，肾上腺素与量子稳定剂的混合体。能让你暂时恢复到最佳状态，但...
但有副作用。
顾星澜接过注射器，语气平静，我们知道风险。
老周摇摇头，不再劝阻。
他推动轮椅准备离开房间，在门口停下：记住，无论发现什么，黎明前必须回来。EVE 0.0需要七个节点保持稳定。
门关上后，顾星澜立刻检查了注射器：足够12小时的剂量。之后...
之后我们再想办法。
江烁握住她的手，这次不会分开行动。
傍晚时分，林小雨带来了装备：两个改装过的神经接口耳机（能屏蔽99%的量子扫描！），一件可以扭曲光线的隐身斗篷（实验室原型，别弄丢了！），以及——最奇怪的——一袋郁金香种子。
老张的研究笔记里提到过这些。
她解释道，将种子分成两份，基因改造过的，能在任何环境下生长。也许用得上。
江烁将种子和铭牌一起收好。铭牌现在持续散发着微弱的温度，像是某种生命体，而非金属块。
夜幕降临后，李媛和王明按计划制造了 diversion——他们在城市另一端的旧实验楼释放了量子干扰信号，吸引了所有监控无人机的注意力。
江烁和顾星澜则搭乘一辆自动驾驶的维修车，沿着地铁隧道向4号线尽头进发。
隧道比预期的更加阴冷。维修车的车灯只能照亮前方十几米，再远处就是吞噬一切的黑暗。
顾星澜的耳后装置发出微弱的脉冲光，为他们提供额外的照明。
温度在下降。
她观察着手环上的读数，已经比正常隧道低了8度。
江烁的量子视觉捕捉到墙壁上的异常——普通隧道的水泥墙逐渐被某种金属结构取代，表面刻满了与铭牌上相似的纹路。
量子屏蔽层。
他低声说，不只是封锁，他们在吸收能量。
维修车突然自动刹停，显示屏弹出警告：前方轨道未完成。请步行前进。
剩下的路只能靠双脚。隧道越来越窄，最后变成了仅容一人通过的狭小管道。墙壁上的金属纹路现在清晰可见，在顾星澜的装置光照下闪烁着珍珠母般的光泽。
这些图案...顾星澜的手指轻抚过纹路，像是某种乐谱。
江烁将铭牌贴在墙上。令人惊讶的是，纹路与刻痕完美吻合，金属表面开始如水波般荡漾，露出一个隐藏的通道。
通道尽头是一道圆形的门，材质既不像金属也不像石头，门中央有一个铭牌形状的凹槽。江烁深吸一口气，将老张的铭牌按了上去。
门无声滑开，一股温暖湿润的空气扑面而来。眼前的景象让两人同时屏住呼吸——一个巨大的地下花园，种植着成千上万朵发光的红色郁金香，花田中央是一个小巧的玻璃亭子，里面悬浮着一个球形的量子发生器。
这就是老张的秘密...
江烁喃喃道。
他们小心地走进花园，发现每一朵郁金香的花蕊都是一个微型的量子发射器，花瓣上的金属脉络构成精密的电路。
整个花园就是一个庞大的生物量子计算机。
玻璃亭没有门，但当江烁靠近时，亭壁变得透明，露出里面的控制台。
球形发生器下方是一个与铭牌完全匹配的凹槽。
需要钥匙。
顾星澜指出显而易见的事实。
江烁犹豫了。
铭牌是老张唯一的遗物，放入凹槽后可能无法取回。
但就在这时，铭牌突然变得滚烫，几乎灼伤他的手掌。
一个全息影像从刻痕中浮现——是老张年轻时的样子，穿着军装，胸前别着这枚铭牌。
「如果你看到这段记录，说明系统已经失控过至少一次」
全息老张的声音带着军人特有的干脆，「这个花园是我和周雨晴最后的保险。放入铭牌，启动净化协议」
影像消失后，江烁不再犹豫。
他将铭牌放入凹槽，完美契合。
球形发生器立刻启动，释放出柔和的蓝光。
花田中的所有郁金香同时亮起，光芒通过花瓣上的金属脉络传导，最终汇聚到中央的亭子。
控制台亮起，显示出一行字：净化协议就绪。需要七个量子签名。
七个...
顾星澜环顾四周，这里只有我们两个。
江烁的量子视觉突然捕捉到花园边缘的异常——五个模糊的身影站在花丛中，半透明但清晰可辨：老张、零号、林珊，还有两个陌生的量子计算者。他们同时举起手，掌心朝向前方的控制台。
「我们一直都在」
老张的声音直接在江烁和顾星澜脑海中响起，「量子纠缠不受死亡限制」
顾星澜的耳后装置自动激活，投射出她的量子签名；江烁的头环也同步响应。
七个签名——五个来自逝者，两个来自生者——在控制台上空汇聚，形成一个完美的光环。
净化协议启动。
机械女声宣布，准备重置量子网络。
整个花园开始震动，郁金香的光芒变得更加明亮。
江烁感到铭牌在凹槽中融化，化为液态金属流入球形发生器。
老张的全息影像再次出现，这次更加生动，仿佛具有实体：「这不是结束。系统3.0已经扩散到其他城市，这个花园只能净化本地网络」
他的影像转向花园一角，那里的郁金香自动分开，露出一个小型工作台，「带上种子，种植在其他节点。mEow协议会引导你们」
工作台上是七个培养皿，每个里面都有一粒特殊的郁金香种子，颜色各不相同。顾星澜小心地收集它们，放入林小雨准备的袋子。
震动越来越剧烈，花园顶部开始落下灰尘和碎石。
老张的影像开始闪烁：
「快走！净化会摧毁这个空间！沿着花海标记的路线！」
江烁和顾星澜冲向出口，身后的玻璃亭已经出现裂痕。
就在他们即将到达隧道时，江烁突然停下——铭牌还在凹槽里！
不能丢下它！他转身想回去，但隧道顶部开始坍塌，挡住了去路。
顾星澜拉住他的手：老张知道我们会来...他知道你会尝试救铭牌。
她指向地面——一朵孤零零的郁金香从裂缝中长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绽放，花瓣上浮现出老张的铭牌图案，然后化为实体落入江烁手中。
铭牌比之前更加光亮，边缘的磨损完全消失了，背面的刻字现在清晰可辨：当七个成为一时，差异即是力量。
隧道在他们身后彻底坍塌，但前方出现了新的路径——郁金香在黑暗中自发生长，形成一条发光的小径，指引他们返回。
两人沿着这条生命之路奔跑，身后的崩塌声如影随形。
当他们终于回到维修车上时，整个隧道已经面目全非。车辆自动启动，飞速驶离危险区域。
江烁紧握着失而复得的铭牌，感受着上面残留的温度——不是金属的余热，而像是人类的体温。
七个城市...
顾星澜查看着那些彩色种子，柏林、东京、悉尼...我们得去那么多地方？
江烁摇摇头，指向铭牌——现在它在普通光线下也微微发光，表面浮现出新的坐标：不，mEow协议已经启动了，你看。
七个光点在铭牌表面形成星座图案，每个都对应一个城市和一个名字——那些地方的量子计算者正在等待他们的到来。
维修车驶出隧道，冲进黎明的第一缕阳光中。
远处，城市的天际线被染成金色，新的一天开始了。
而在他们身后，地铁4号线尽头的废墟下，一朵红色的郁金香穿透混凝土缝隙，在晨风中轻轻摇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