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级大会在一片难以言喻的气氛中结束了。
辅导员李老师几乎是铁青着脸宣布散会，目光如刀般剐过最后一排那个刚刚收起老人机、似乎准备继续睡个回笼觉的身影。
学生们如潮水般涌出教室，压抑的窃笑和议论声终于毫无顾忌地爆发出来。
我的天，居然真的有人用那种手机！
她还敢那么接电话……有屁快放？我差点当场笑死！
李老师的脸黑得跟锅底一样，这姐们以后日子难过了。
她叫什么来着？林栀？记住了，绝对是今年新生里的头号奇葩！
沈雨晴、何蔓、吴薇三人随着人流往外走，表情都有些复杂。她们时不时回头，看到林栀慢了好几拍，才迷迷糊糊地跟着人群挪出教室，眼睛依旧半睁不睁，仿佛刚才那惊天动地的铃声和全场注目都没能真正把她从睡眠中拉出来。
我们要……等等她吗？何蔓小声问，语气带着点同情和不确定。
吴薇哼了一声：等什么等，嫌不够丢人啊？赶紧走吧，吃饭去，饿死了。她实在不想跟这个古怪的室友扯上太多关系，太引人注目了，而且不是那种好的注目。
沈雨晴犹豫了一下，还是叹了口气：算了，第一天，还是打个招呼吧。她毕竟算是宿舍里比较活跃和外向的，觉得面子上总得过得去。
她停下脚步，等林栀磨蹭过来：林栀，一起去食堂吃饭吗？
林栀的反应像是慢镜头播放。她缓缓抬起眼皮，看了沈雨晴一眼，那眼神空洞得仿佛还没对焦。然后她摇了摇头，声音含混不清：……不饿。困。
说完，也不等沈雨晴再说什么，她就自顾自地换了个方向，朝着宿舍区的方位，一步一拖地走了，留下三个室友在原地面相觑。
……好吧，当我没说。沈雨晴无奈地摊手。
看吧，热脸贴冷屁股。吴薇撇嘴，走吧，吃饭。
林栀回到502宿舍时，另外三人已经吃完饭回来了，正各自收拾着东西，气氛有些微妙的安静。
看到她进来，沈雨晴还是努力挤出一个友好的笑：回来啦？我们刚吃完，食堂人还挺多的。
林栀又是那样慢半拍地点了下头，算是回应。她径直走到自己的书桌前——那桌子空空荡荡，只有刚才领回来的那一叠材料随意扔着，与她旁边另外三张已经摆满了各种文具、化妆品、专业书和小摆件的桌子形成鲜明对比。
她似乎对整理东西毫无兴趣，只是拉开椅子坐下，然后……发起呆来。眼神望着空无一物的墙面，没有任何焦点，整个人像一尊即将陷入沉睡的雕像。
何蔓整理着书架，忍不住偷偷打量这位新室友。她注意到林栀的行李箱还摊开在床边，里面的东西少得可怜，除了几件同样风格的简单衣物和一点洗漱用品，似乎就只有那台格格不入的老人机和一个看起来同样老旧的笔记本电脑——黑色的，款式很笨重，壳子上甚至有几道划痕，像是从哪个二手市场淘来的报废品。
那个……林栀，何蔓忍不住开口，声音轻柔，你的东西，要不要收拾一下？需要帮忙吗？
林栀缓缓转过头，看向何蔓，眼神里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疑惑，好像收拾东西这个概念对她来说有点陌生。她摇了摇头，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不用。麻烦。
再次被二字堵回来，何蔓也噎住了。
吴薇在一旁翻了个白眼，用口型对沈雨晴说：没救了。
沈雨晴用眼神示意她别这样。
宿舍里陷入一种尴尬的沉默，只有吴薇举哑铃的轻微吭哧声和何蔓整理书本的窸窣声。
突然，那刺耳的滴滴滴铃声再次炸响！
毫无预兆，声音巨大，吓得正在喝水的沈雨晴差点呛到，吴薇的哑铃差点脱手，何蔓更是浑身一激灵。
声音来源，自然是林栀口袋里那个老人机。
只见林栀像是被触发了什么开关，原本呆滞迟缓的状态瞬间消失，她以快得惊人的速度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屏幕上显示的号码——那似乎是一串没有备注的乱码般的数字。
她的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然后直接按了接听键，却没有放在耳边，而是拿到了离自己耳朵稍远一点的距离。
即使这样，宿舍里其他三人还是能隐约听到电话那头传来语速极快、夹杂着大量难以理解的英文术语和键盘敲击声的急切声音。
林栀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极其简短地回了几句。
知道了。
别烦我。
……挂了。
通话时间不到二十秒。她利落地挂断电话，随手把手机扔回桌上，发出的一声轻响。然后，她整个人又像是被抽掉了发条，恢复了那种慢吞吞、懒洋洋、对周遭一切漠不关心的状态，继续对着墙壁发呆。
宿舍里再次陷入寂静。
这次，另外三个女孩的表情不再是单纯的尴尬或嫌弃，而是带上了一丝惊疑不定。
那通电话……感觉有点怪怪的。虽然听不懂具体内容，但那急促的语气和奇怪的术语，不像是一般家人朋友的闲聊。
而且林栀接电话时的瞬间反应速度，和她平时的迟缓截然不同。
你……没事吧？沈雨晴试探地问，好像挺急的电话？
林栀眼珠转动，瞥了她一眼，淡淡地说：推销的。
推销的？
三人脸上都写满了不信。哪个推销的电话语速那么快得像报丧？还用英文术语推销？
但林栀显然没有进一步解释的意思。她打了个巨大的哈欠，眼角甚至挤出生理性泪水，然后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再次走向她的床铺。
我睡会儿。别吵。
说完，她又熟练地把自己裹进了被子里，面朝墙壁，不动了。
沈雨晴、何蔓、吴薇再次交换眼神。
这一次，眼神里的内容复杂了许多。
这个室友，好像不仅仅是和那么简单。她那深不见底的困倦背后，似乎藏着什么让人捉摸不透的东西。
何蔓推了推眼镜，看着那团蜷缩起来的被子，目光里多了几分探究。
吴薇放下哑铃，眉头微蹙，第一次对这个室友产生了一丝除了厌烦之外的好奇。
沈雨晴则轻轻叹了口气，感觉未来四年的宿舍生活，恐怕不会太平静了。
窗外，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落在林栀那台老旧的黑屏笔记本电脑上，反射出一点幽冷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