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望卿轻柔地扶着我,缓缓登上马车,目光中满是关切,轻声问道:“婉儿,我们是先去享用餐食,还是先回院子里歇息呢?”
此刻的我,心中满是疲惫,那疲惫不仅来自身体,更来自内心深处,只觉力不从心。
我微微叹了口气,声音略显虚弱地说道:“先去休息吧。我着实有些乏了,就想好好睡上一觉。”
“好,能砚,去府院。”
赫连望卿应了一声,声音低沉而温柔。
马车缓缓驶入城中,一路向着赫连望卿在真定府城中的府院而去。
其实,并非我矫情做作,无论我是前世谁的转世,如今的我,只是一个真真切切的凡人,有着七情六欲,有着自己的喜怒哀乐。
我不是那高高在上、俯瞰一切的神明,无法以神明的视角去看待朝代的更迭交替。
我的心,不过是一方小小的天地,只能装得下我的同族之人,我的至亲骨肉,还有那些真心相待的朋友们。
若是迦叶人能够以善意和温柔对待我的同族,或许我还能在心中找到一丝慰藉,自我安慰一番。
然而,现实却残酷地摆在眼前,在这里,我看不到迦叶人对我的同族有丝毫的善待之意。
想要改变我的同族在迦叶国的艰难处境,摆在我面前的,只有两条路可走。
第一种办法,是举兵北上,率领大军将迦叶国驱逐到烟云山以北。
可这看似简单的决策背后,却是无数的艰难与牺牲。
征兵出战,耗费的不仅仅是国库的大量财力,还有那堆积如山的粮草。
更重要的是,一旦踏上战场,就意味着会有人失去生命。
那些逝去的生命,可能是某个温柔娘子的顶梁柱夫君,可能是某个天真孩子的慈爱父亲,也可能是一对年迈老夫妻的心头至宝。
我不敢去赌,也赌不起。
我无法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为了未知的结果,用自己的生命去冒险。
所以,出兵北上这条路,乃是下下之策,绝不可取。
而第二种办法,则是借助赫连望卿的力量,助他登上权力的巅峰,帮他牢牢握住军政大权,然后再进行改革。
可这条路同样充满了荆棘与坎坷,一旦稍有不慎,处理不当,等待我们的结局便是赫连望卿被人推翻,所有的努力和筹谋都将化为泡影。
正沉浸在这复杂思绪中的我,被赫连望卿温柔的声音打断:“婉儿,婉儿,想什么呢?如此出神?”
我缓缓抬起手,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脸颊,眼神中满是复杂的情绪。
他见我眉头紧锁,便微微蹙起,伸出手来温柔地抚上我的眉间。
接着,轻声问道:“婉儿,怎么了?在想什么,如此踌躇不定?”
我轻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不想让他为我担忧:“没什么。我想睡会了。
望卿,可不可以继续给我讲羽儿与乌桓清的故事呢?”
赫连望卿微微点头,眼中满是宠溺:“好,你去榻上躺好,我继续讲。”
我脱下衣服和鞋袜,缓缓躺进温暖的被窝里。
赫连望卿轻轻握住我的手,开始缓缓讲述起来。
“库褥官国与天河国诸侯之间的边境之战,一直未曾停歇,而库褥官国在这场漫长的战争中,主要以防守为主。因此,乌桓清便一直驻守在边境,守护着那片土地……”
在那温暖的被窝中,我仿佛进入了一个奇妙的梦境。
一位面容慈祥美丽动人的妇人,轻轻地握住我的双手,眼中满是歉意与温柔:“羽儿,对不起,清儿一直都在边境,没能回来陪伴你。
你就多多担待了。等他回来,母妃一定会让他好好陪陪你。”
梦中的纥奚羽儿,脸上洋溢着温柔的笑容,轻轻摇了摇头:“清郎是在为国家奉献,我又怎会怪他呢。
母妃,您也别为难清郎,他军务繁忙,若是因为我的缘故,导致边境不稳,那反倒是我的罪过了。”
“哎,羽儿啊,你真是个好媳妇,但愿这该死的战事能早些结束吧!”
妇人微微叹了口气,眼中满是期盼。
纥奚羽儿轻轻点了点头,轻声应道:“嗯。”
原本以为,这场战事很快就会结束,可命运却总是不如人愿。
乌桓清所在的淮西郡,被天河国诸侯的军队重重围困。
当战报传至宫中时,细细算来,淮西郡已经被困了三日。
若是再得不到支援,淮西郡危在旦夕。
乌桓清的父王,心急如焚,坐立不安。
若是派兵前往救援,可这领兵之人该选谁呢?
若是走捷径,那就必须穿过丘穆陵的地界。
可若是不向丘穆陵借道,行军的时间就会大大拉长,淮西郡能不能撑到援军到达,实在是难以预料。
羽儿看着一直唉声叹气的库褥官王,轻声问道:“父王可是在为这战事发愁?”
库褥官王抬头,瞧见是纥奚羽儿在询问,轻轻点了点头。
他本想开口问问羽儿,可否由她出面去询问丘穆陵国的意见。
可想到自己的儿子,在婚礼的第二日便奔赴沙场,媳妇嫁入乌桓家一年多来,儿子却从未好好陪伴过她。
他心中满是愧疚,终究还是没能将那借道的话说出口。
纥奚羽儿何等聪慧,她曾仔细研究过地图,自然明白,若想解救淮西郡,就必须向自己的母国丘穆陵国求助。
最终,羽儿轻轻开口:“父王是想从丘穆陵国借道吧。”
库褥官王震惊地看着羽儿,他从未想到,儿媳竟能猜到自己心中所想。
看着库褥官王惊讶的样子,羽儿微微一笑:“父王,儿媳也曾带过兵,打过仗。若是父王信得过儿媳,这次就让儿媳挂帅出征吧!”
“可是,可是羽儿,这恐怕不妥吧!”
库褥官王有些犹豫,眼中满是担忧之色。
这时,羽儿坚定地说道:“父王,没有什么不妥的。
我既然是您的儿媳,又是清郎的娘子,保卫库褥官国,守护乌桓族,这也是我的职责所在。”
库褥官王还是有些放心不下是摇了摇头:“可是羽儿,战场可不是儿戏,若你有个三长两短,我如何向你的哥哥交代呀!”
羽儿温婉地笑了笑,眼中透着自信:“父王也许不知,当年库褥官与丘穆陵结盟共同出征,我便是带兵之人。
所以,父王您且信我,我从不打无把握之仗。”
库褥官王惊喜万分,眼中闪过一丝希望:“羽儿可是有了解困的对策了?”
羽儿笑了笑,接着有条不紊地说道:“父王应该听过围魏救赵之计。
我挂上羽字旗,从国都出发,进入丘穆陵国境,绕过淮西郡,前往平北郡。
我也会通知我的王兄,让他去攻打右平郡,掐断天河国诸侯军的后方补给。
届时,清郎便可出城迎战,将天河兵逼退回平北郡。
他们若是不降,那么被前后夹击的,就只能是他们了。”
库褥官王兴奋地一拍桌子:“好!这真是太好了!
清儿娶到你,真是我乌桓家的福气呀!
羽儿,这是调兵令,父王便将兵权交于你了!”
羽儿抱拳,神情庄重:“父王放心,羽儿定不会辜负父王所托!”
纥奚羽儿回到府中,从随驾的物品中取出那尘封已久的甲胄。
她轻轻抚摸着甲胄上的铁片鳞甲,思绪飘远,也不知那乌桓清现在身在何处,是否一切安好。
纥奚羽儿嫁到库褥官国时,也曾派人去打探乌桓清的下落,可所有探子回来禀报,都说库褥官军中并无叫乌桓清的人。
或许,这就是有缘无分吧。
自那以后,羽儿便彻底放弃了寻找乌桓清。
如今又要出征,看着这甲胄,难免会想起那个从未谋面的桓清。
上一次穿上这甲胄,是为了自己的王兄丘穆陵王纥奚比能,而这一次,却是为了那素未谋面的夫君清郎。
黑夜深沉,万籁俱寂。
纥奚羽儿招来那只矫健的海东青,她将写好的书信放入竹筒中,轻轻拍了拍海东青的头:“去吧!”
海东青长鸣一声,一飞冲天,向着丘穆陵的国都飞去。
我想,羽儿愿意挺身而出,挂帅出征,想必是因为库褥官王以及王妃对她恩宠有加,关怀备至。
而羽儿,本就是一个懂得知恩图报的人,她用自己的行动,诠释着那份感恩与担当。
第二日清晨,阳光洒在房间里,一片金黄。
在侍女们的精心服侍下,羽儿换上了那身尘封已久的铠甲,将她那把锋利的弯月刀挂在革带之上。
她翻身上马,英姿飒爽,点兵出征,向着平北郡的方向,昂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