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君兰回到红星生产队的时候,天早就黑透了,满天都是星星。
她把采购回来的药品,一样一样地放进医务室,这才回了家。
家里人早就等着她了,一桌子热气腾腾的菜,就像是在为她从药坊脱身好好庆祝一番。
张博文夹了一只烧得红亮红亮、软乎乎的兔头,放到沈君兰碗里。
这兔头是在空间里用灵泉水慢慢炖出来的,之前就做了一大锅,装在好几个盆里,还留了话,让沈兴帮和沈文静馋了就自己去拿。
空间里做出来的东西,味道那叫一个绝。
沈兴业吃得连骨头都不剩,一旁叼着空盆跑过来的大黄,不停地冲他翻白眼。
第二天一大早,药坊那边比平常热闹得更早。
老远就能听见刘老根那得意洋洋的吆喝声,每个字都透着兴奋劲儿。
沈君兰正在医务室整理药品呢,她把精神力像水银一样,悄无声息地散发出去,药坊那边的一举一动,都被她尽收眼底。
没过多久,一阵汽车发动机的声音由远及近,一下子打破了村子的宁静。
一辆印着“红星镇人民医院”字样的解放牌卡车,稳稳地停在了药坊门口。
药坊里瞬间就炸锅了!
刘老根带着刘三、王老五他们,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了出来。
他脸上那讨好的笑容,都快能拧出油来了,可又透着藏不住的得意。
“哎呦喂!陈主任,欢迎欢迎啊!”
刘老根腰都快弯到地上了,他天天守在药坊,当然认识这位镇医院药房主任陈国栋,平常都是他来拉药。
陈主任板着脸下了车,后面跟着两个年轻的工作人员。
他眼睛在药坊里扫了一圈,直接无视了刘老根的热情,说话一点温度都没有。
“你是刘老根同志吧?奉张院长的指示,来清点接收红星生产队制药小组现有的所有成品膏药库存。请配合一下。”
“所有?成品膏药?”
刘老根先是愣了一下,紧接着心里乐开了花。
这可是开门红啊!天大的好事!
他脸上还假装客气:“哎呀!陈主任!您看这……张院长太客气啦!还专门派车来拉!您放心!咱们的膏药质量绝对有保证!老王头!赶紧的!带陈主任去库房!把咱们的膏药成品都搬出来!”
老王头的脸色难看得像死了亲人一样,耷拉着脑袋,一声不吭地带着陈主任他们往库房走去。
库房里,一摞一摞贴着“红星生产队制药小组”红标签的成品膏药,码得整整齐齐的。
这些可都是沈君兰在的时候,老王头带着吴娟她们,严格按照标准熬制、分装、晾干、封存的好药。
陈主任一挥手,下命令了。
“清点!装箱!一个都别留!全部装车!”
工作人员马上动手,动作又快又利落,一箱箱封好的膏药,像流水一样被搬到卡车上。
刘老根在旁边看得心里乐开了花,两只手搓个不停。
自己刚上任,就把库存全卖光了!
沈君兰能有这本事?别开玩笑了!
他凑到陈主任跟前,声音甜得发腻:“陈主任!其实……咱们还有一批更好的!昨天刚按我刘家秘方熬出来的基油!那才是真正的‘刘氏膏药’!药效比以前更强!”
“就是……就是老王头非说要‘去火毒’,还在晾着,得过两天才能做成膏药!您看……要不您先拿点样品回去试试?等成品出来了,我亲自给您送到镇上去!”
他拍着胸脯保证:“陈主任!您放心!只要您用了,肯定满意!到时候订单肯定……”
陈主任看了他一眼,没搭理他,只是冷冷地说:“有新药膏,按规矩得拿回去做……效果验证。”
“验证?应该的!应该的!”
陈主任看着刘老根那副迫不及待的样子,心里冷笑一声,想起了张院长特意交代的话。
他加重语气说:“也好,等你们那批‘新药膏’成品出来了,送点样品到镇医院药房。记住,要成品的膏药贴,不是基油!”
“哎!好嘞!好嘞!没问题!”刘老根高兴得不行,脑袋点得像捣蒜一样,“成品!成品!一出来我马上亲自送去!保证让您和张院长满意!”
很快,卡车就装满了,陈主任给刘老根开了收货的单据。
他啥多余的话都没说,转身就上了车,卡车轰隆隆地开走了,扬起一路尘土。
看着卡车消失在尘土里,刘老根激动得满脸通红!
他猛地转过身,对着药坊里里外外看热闹的刘家子弟、王老五,还有被卡车吸引过来的村民,就像打了胜仗的将军一样,挥舞着胳膊,声音都在发抖!
“都看见了吧!乡亲们!都看见了吧!”
“镇医院!专门派大卡车来拉咱们的‘刘氏膏药’!陈主任还点名要咱们新秘方的样品!”
“这说明了什么?!说明咱们的‘刘氏膏药’!得到镇医院认可了!以后肯定前途无量啊!”
他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乱飞:“咱们药坊一定要做大做强!以后!咱们红星生产队!就靠这药坊出名了!大家伙儿跟着我刘老根干!保证家家户户都能过上好日子!工分、奖金、油渣!一样都不会少!”
“好!老根叔说得好!”
“做大做强!”
“跟着老根叔干有油渣吃!”
刘三、王老五他们马上跟着大喊,气氛被炒得火热!
一些不明真相的村民也被这热闹劲儿感染了,脸上露出羡慕和期待的表情。
很快,“镇医院看上刘氏新配方,专门派车清空库存,还点名要新样品”这个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一样,一下子在整个生产队传开了!
刘老根和刘家的威望,在这一刻达到了顶点!
只有老王头和少数几个老人,一边忧心忡忡地干活,陈文清也被安排去处理药材,至于记账的活,自然就落到刘家子弟手里了。
沈君兰用精神力扫了一眼那本账,什么药材一捆记二毛钱,什么药材五根记五毛钱,记的那叫一个简单随意,她看了都想笑。
她看着刘老根那副指点江山的得意样,听着那震天响的口号,嘴角微微扬起一个很淡很淡的弧度。
她的眼神特别平静,让人看不透。
就在这时候,她看见老王头趁着刘老根还在外面演讲,偷偷从药坊溜出来,蹲在墙角,一口接一口地抽着旱烟,满脸都是愁容。
沈君兰推开门走了过去。
“王叔。”她轻声叫了一句。
老王头被吓了一跳,一看是沈君兰,赶紧站起来,脸上又是尴尬又是愧疚:“沈……沈大夫……”
“王叔,”沈君兰走到他身边,语气很平和,“库房里那些膏药,都被拉走了?”
“拉……拉走了……”老王头声音发涩,“都是……都是您带着咱们熬的好药……以后都没了。”
“没了就没了。”沈君兰打断他,眼睛看向药坊里面,“我那个方子熬的基油……还在晾着?”
“在……在阴凉处摊着呢……”老王头叹了口气,“刘老根那个方子非要用大火,熬出来的油焦糊味太重,药性太燥,我……我坚持要晾几天去去火毒,不然贴了怕是要出问题……”
沈君兰点点头:“王叔,您做得对。药性太燥,容易伤身体。”
她话题一转。
“对了,王叔,我那个方子剩下的基油,等晾好了,您摊成膏药后,全部送到我医务室来。算医务室采购的。”
老王头看着沈君兰那双平静却好像能看透一切的眼睛,心里“咯噔”一下,一下子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用力点点头,声音压得很低,但是特别坚定:“哎!好!沈大夫!我记住了!晾好了,摊好了,我亲自给您送过去!”
沈君兰轻轻点了点头,没再多说,转身回了医务室。
十几年前亩产万斤的口号好像还在耳边回响,这药效可不是靠喊就能喊出来的。
药坊外面,刘老根还在不停地演讲,口号声喊得震天响。
油渣的香味混合着新熬基油的焦糊味,在空气里飘着。
刘家大院好像又飘出了煎炸油渣的香味,像是在庆祝这所谓“伟大”的胜利。
沈君兰坐在医务室的桌子前,翻开一本发黄的医书,看得特别专注。
窗外的热闹和油香,好像跟她完全是两个世界。
油渣的香味再浓,也盖不住焦糊的本质。
口号喊得再响,也改变不了药效的事实。
她就安安静静地坐在这里。
等着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