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无恙在黑暗中缓缓睁开双眼。
后颈的汗珠正沿着脊椎缓缓下滑，浸透了睡衣。
此刻他正站在一片漆黑的荒原上，月光如琼浆般在天际流动，照出远处那面纵贯天地的红色巨墙。
墙面爬满密密麻麻的白色斑点，那些扭曲的微芒在月光下蠕动，像一群活跃的蚂蚁。
“来——！”
墙内传来的无比宏大之声直接在秦无恙颅骨内炸开。
他感觉小腿肌肉突然绷紧，脚掌不受控地碾过粗粝砂石，好似一具提线木偶，每根神经都系在红色巨墙上。
冷风卷着沙尘灌进鼻腔，荒原两侧忽然有黑影开始出现。
无数腐烂的手臂破土而出，指尖挂着碎肉的白骨利爪擦过秦无恙裤脚。
那些手臂已经攀上他脚踝，腐烂的指节卡进踝骨缝隙。
“啊——！”
“呀——！呀——！”
秦无恙听见此起彼伏的尖啸，像用指甲刮擦黑板的声音混合着婴儿啼哭，还有女人断断续续的呜咽。
他距离红色巨墙越来越近。
墙缝里渗出的红光骤然暴涨，秦无恙只感觉膝盖一软。
地面裂开猩红的缝隙，岩浆涌动的轰鸣声中，万千根带有倒刺的黑色触手缠住他腰腹，将他拉进地狱深渊
失重感来得猝不及防，黑暗中倒悬无数张惨白人脸和狰狞凶魔，将他彻底吞噬……
“嘶——！”
秦无恙猛地从殊心楼二楼卧室的床上坐起，大口喘着粗气。
他后背汗湿一大片，鼻中隐隐还能闻到血液在狂风和恶魔咆哮声中沸腾的甜腥味。
自从七岁开衍门以来，他已经记不清这是多少次做这个梦。
那面红色巨墙、神秘的宏伟声音、无数魔物所组成的梦魇，已经足足折磨了他十七年。
这十七年来，隔三差五他就会做这个梦，最后在地狱里由于失重和被恐怖魔物淹没而惊醒。
那声令人灵魂震颤的“来”，出自谁的口中？
墙后到底是什么？有什么秘密？
墙上那些蠕动的白色光点又是什么？
秦无恙无数次想要在梦里看清，可最终的结果却总是堕入深渊。
唯一让他心存希冀的点在于……每一次他的境界提升，在梦里离那红色巨墙又能更进一步。
在刚开衍门时，他甚至连那些蠕动的白色斑点都看不到。
要想知道那面红色巨墙的秘密，他唯一能做的，似乎只有刻苦提升实力。
噩梦惊醒，口干舌燥的秦无恙熟练地拿起床头柜上的水杯打开，喝了一小口。
温水入喉，给冷汗浸湿后的冰凉身体注入一丝暖流。
墙上时钟显示凌晨三点多，月光透过纱帘如水般流淌在房间里。
秦无恙长吁一口气，换了套睡衣继续入眠。
………………
清晨，六点半。
天微微亮，天微微凉。
衍星还没苏醒，秦无恙就醒了。
他盘膝坐在床上，闭着双眼。
外面未萌的世界，有一缕缕无形的气息透过窗户悄然汇入他体内。
据科学家推论，衍力来源于宇宙星辰，通过衍星大气层的特殊成分过滤后，洒向地面。
所以方外人一整天随时可以修炼。
不过卯时和辰时这两个时间段，深夜的喧嚣已然沉寂，清晨的破晓尚未彻底，大气最为干净。
是一天中方外人修炼效率最高的时候。
那一缕缕无形的气息进入秦无恙体内，缓缓朝肚脐下的一小团光球流去。
在刚开衍门时，华夏人的肚脐下会出现蓝白色氤氲状气体，催动衍力便会显现。
也就是像康俊皓一样，乃是最初级的杳冥境。
随着不断吸收衍力修炼，衍力会从混沌气体状开始发出微微光亮，进入下一阶段。
灵明境。
也就是轻樱姐妹和冯漾现在的境界。
在往上，便会来到秦无恙现在的状态，衍力在肚脐之下形成类似固态的核心，名叫玄府。
固玄境。
只是现在从外界吸收而来的衍力进入玄府之后，就像泥牛入海一般，毫无动静。
这就是困扰无数方外人的一个阶段。
『潜默期』。
不知要吸收多少衍力，不知花费多少时间，才能让玄府发生变化。
没有可见的量化预期值，只有仿佛无底洞般的苦修。
…………
静心修炼了一两个小时后，秦无恙睁开双眼，晨练结束。
八点整。
衍星的太阳和地球的太阳一样炽热，一样光芒万丈。
秦无恙洗漱完毕，穿戴整齐。
他站在二楼大厅旁边，拿出一把鸽食洒了下去。
白鸽们迎来今天的第一顿，朝气满满，哄抢般啄着早餐。
秦无恙朝窗外伸出右手，停留了一会。
见没有白鸽飞上前来，秦无恙便将手收回，又抓起一把鸽食洒了下去。
“哎呀。”
冯漾的身影出现在一楼后院的鸽棚旁边。
他表情尴尬，头发上沾满鸽食，就连眼镜腿和耳朵的夹缝里也沾了几粒。
楼下响起柳寒樱的嬉笑声。
“哈哈哈哈哈，冯漾，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在这个老大喂鸽子的点去后院。”
秦无恙在二楼望着下面冯漾的糗样，嘴角扬起淡淡的浅笑。
“孬货。”
冯漾甩掉头上鸽食，取下眼镜，用手拍了拍头发，又将眼镜重新戴好，仰头高喊道：
“老大，一楼来了个特殊报案人，恐怕需要你下来一下。”
“好。”秦无恙走下楼去。
距离康俊皓事件，已经过去了五天。
昨天是柳寒樱值班，八点正好是交班给冯漾的时间节点。
柳寒樱回去她三楼的房间补觉。
这么早，通常殊心楼都没有报案人来。
秦无恙下到一楼大厅，一眼便瞧见一位中年男子站在柜台前。
冯漾正在和他笑着交谈。
中年男子身高超过一米八，五官轮廓分明，身穿灰色打底衫和一件黑色夹克。
虽然嘴角挂着笑意，可身上隐隐有一股英武之气散发，却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
中年男子手里拿着一个纸质档案袋，在看到秦无恙后侧过身来，嗓音浑厚，朗声笑道：
“你好，我来报案。”
八点多这个时间，很快就会有其他的报案人前来。
秦无恙面无表情，淡淡道：
“这位男士，请过来这边。”
在秦无恙带领下，二人进到一楼旁边的小会议室里。
这里是殊心楼人员开会或者接待重要报案人的地方。
进门后，中年男子率先坐了下来，将档案袋放在桌面，轻笑道：
“秦先生……是靖台市本地人吗？”
秦无恙神色漠然，不发一言，只是背靠在会议桌对面的皮椅上。
中年男子再次开口。
“秦先生好像精神一般，是最近身体不适，没睡好？还是没什么胃口？”
秦无恙依然不回应，慢慢将手搭在皮椅两侧把手上。
……
“秦先生，长得挺帅啊。”
……
“秦先生，你们殊心楼一般几点下班？”
……
“秦先生，我是报案人，你为什么不理我？”
……
言语轰炸之下，秦无恙终于出声回答，他坐直身体，端正姿态。
“你是公安局局长，不是电影演员，这里是殊心楼，不是电影学院，别那么多戏……”
秦无恙无奈地轻叹口气。
“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