冈村宁次的声音通过电波传来,冰冷,平稳,听不出丝毫情绪的波动,却带着权威:
“池田联队长,情况已知悉。”
“第一,立即从你部残存人员中,挑选最精干之士兵,组成数支三至五人之侦察小组。
赋予其唯一任务:
不惜一切代价,渗透至下花园附近,查明该地真实情况——是否仍在皇军控制之下?
八路军兵力规模、动向如何?尤其是工厂、矿区设施状况!
获取情报后,立即以任何可能方式回报!明白吗?”
“哈依!”
池田下意识地应道,尽管心中茫然。
“第二,”
冈村的声音更加冷硬,
“在你派出侦察小组之同时,主力残部,不得再尝试向下花园靠拢或进行无意义之集结!
立即以现有之小队、分队为单位,利用夜色和地形,向东南方向,逐次、分散、隐蔽撤退!
目标:怀来以东之预设警戒线!
行动务必迅捷、安静,避免与敌纠缠!
最大程度保存现有兵力!”
他顿了顿,补充了最后一句,语气森然:
“此次作战,已告一段落。
当前首要之务,是避免更大之损失,收拢残部,重整战线。
执行命令吧,池田君。”
“哈依!卑职明白!立即执行!”
池田浩一如蒙大赦,又感到无尽的苦涩和耻辱。
这意味着,他和他联队的幸存者们,将如同丧家之犬般,在八路军的眼皮底下,狼狈地逃离这片刚刚吞噬了无数同胞生命的战场。
而他们原本要救援的目标
——下花园,已然成为了一个需要付出额外代价去“侦察”的、凶险不明的黑洞。
结束通话,池田浩一看着周围地狱般的景象和惊魂未定的士兵,咬了咬牙,开始嘶声传达那令人沮丧却别无选择的撤退命令。
夜色,成了他们此刻唯一的掩护。
鸡鸣山上,江岳放下望远镜,夜色中,他的眼神平静无波,只有远处下花园冲天的火光,在他瞳孔中跳跃。
“命令‘喀秋莎’阵地,立即转移,按二号预案路线撤退。”
他对着身边的通讯员低声道,
“通知穿插支队,可以开始行动了。
目标:完整接收下花园矿区及工厂。遇到零星抵抗,坚决清除。”
下花园镇,在经历了那两轮地狱火雨般的火箭弹覆盖后,已经彻底陷入了失序和混乱的深渊。
灼热的空气里弥漫着硝烟味、木头燃烧的焦糊味,以及……浓烈的血腥味。
镇子中心,原守备大队指挥部所在的位置,只剩下一片冒着黑烟的瓦砾堆,断裂的木梁还在噼啪燃烧,偶尔有未爆炸的弹药在高温下发出惊悚的爆鸣。
周围原本作为兵营的几排平房,要么被直接炸塌,要么燃起熊熊大火,火光将残破的街道映照得忽明忽暗,如同鬼蜮。
通讯,这个现代军队的神经,被火箭弹齐射粗暴地斩断了。
野战电话线早已在爆炸中变成一地乱麻,几个主要的电台天线连同操作员一起被送上了天。
侥幸未被直接命中的备用电台,也大多在剧烈的震动和电磁干扰下失灵,或者被惊慌的操作员遗弃。
镇南原炮兵阵地区域更是惨不忍睹。
四门105毫米重炮,一门被炸得炮管扭曲,翻倒在弹坑里;
两门被殉爆的弹药车引燃,烧得只剩下焦黑的骨架;
最后一门刚刚被拖出十几米,连同拖拽的士兵一起,被近失弹的冲击波掀翻、撕碎。
原本威风凛凛的“战争之神”,此刻成了最显眼的废铁坟场。
失去大脑和重火力的鬼子守备队,变成了一盘散沙。
一个名叫吉川的中队长,灰头土脸地从一处半塌的掩体里爬出来,耳朵还在嗡嗡作响。
他拼命摇晃着手中的野战电话,里面只有一片忙音。
他想用电台呼叫大队部,呼叫森田少佐,得到的只有死寂的电流声。
他试图派人去指挥部查看,派出去的士兵很快惊慌地跑回来,报告了那片废墟的景象。
“中队长!指挥部……没了!全塌了!”
士兵的脸上满是烟灰和恐惧。
吉川的心沉了下去。
他转而试图联系自己麾下的几个小队,却发现有两个小队完全失去了音讯
——他们原本驻防的区域,此刻正是火箭弹重点“照顾”的地方,恐怕已经凶多吉少。
剩下一个小队虽然还能联系上,但队长声音发颤,报告说伤亡了近一半,士气低落。
同样的情况在整个下花园残存的鬼子中上演。
一个小队长带着十几个残兵,缩在一处相对完好的仓库里,焦急地等待着中队长的命令,却不知道他的中队长已经被埋在了倒塌的房梁下。
另一个机枪阵地的军曹,看着不远处燃成火炬的同伴工事,再听听四面八方传来的零星枪声和爆炸声,完全失去了判断力,只能嘶吼着让士兵们“坚守阵地”,却不知道这阵地该守向何方。
就在这些失去上级指挥、彼此联络不畅、惊魂未定的鬼子残部,还在徒劳地试图恢复建制、弄清状况、或者仅仅是茫然固守的时候,黑暗已经不再是他们的保护色。
八路军独立师一团的先头突击连,以及从土木堡方向紧急穿插过来的二团一个精锐营,已经如同两把锋利的尖刀,悄无声息地抵近了下花园的外围。
他们没有进行传统的步兵冲锋,也没有用密集的机枪火力开路。
在经历了鸡鸣山攻坚战和目睹了火箭弹洗地的震撼后,战士们士气高昂,战术运用也更加大胆和高效。
突击连的战士分成数个战斗小组,利用夜色和残垣断壁的掩护,快速接近鬼子外围那些用沙袋、砖石垒砌的明碉暗堡。
这些工事在105重炮的威慑下或许曾让八路军忌惮,但现在,它们孤立无援,里面的守军大多还处于火箭弹袭击后的懵懂和恐慌之中。
“砰!”
一声并不算太响的爆鸣,一道短促的火光从一处街垒后闪过。
只见一个八路军战士肩扛着单兵火箭筒,对准约一百三十米外一个正在喷吐火舌的日军机枪堡,扣动了扳机。
火箭弹拖着微弱的尾焰,几乎笔直地撞在了碉堡的射击孔下方!
“轰!”
砖石混合沙袋垒砌的工事,根本无法抵挡这种直射火器的近距离轰击。
爆炸声中,碉堡的正面被炸开一个大洞,机枪哑火了,里面传来鬼子的惨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