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冈村大将,”
阿南唯次的声音从话筒中传来,平稳,甚至显得有些……淡漠,听不出多少援军惨败、战略目标落空后应有的愧疚或焦虑,
“关于下花园的战况,我已获悉。池田联队的遭遇,令人遗憾。八路军之火器,确实超出了先前预估。”
冈村宁次耐着性子:
“阿南君,当前局势已然变化。
八路军占据下花园,其威胁已直指北平。
当务之急,是稳定战线,确保北平安全。
华北方面军兵力疲惫,防线漫长,急需精锐部队加强西线防御,尤其是南口、怀来一线。
关东军将士骁勇善战,不知可否……”
他的话被阿南唯次打断了,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但话里的意思却清晰无比:
“冈村大将,关东军奉大本营之命入关,是为进行一场决定性的攻势作战,打击八路军主力,夺回战略要地,而非……担任固定的驻防任务。”
阿南顿了顿,仿佛在斟酌词句,但说出的话却更加直白:
“北平乃华北核心,重中之重,自然需要最可靠的部队驻守。
关东军可以承担起卫戍北平、确保阁下指挥部绝对安全之重任。
至于前线的防御作战……想必华北方面军的将士们,对于本地地形和敌军战法更为熟悉,由他们来担负第一线守备,阻击八路军东进,或许更为合适。
关东军可作为战略预备队,在必要时提供支援。”
这番话,翻译过来就是:
你北平的兵,去前线堵枪眼、扛压力;
我关东军的兵,留在相对安全的后方(北平)“保护”你。
至于之前损兵折将的“遗憾”,轻轻带过。
冈村宁次握着话筒的手微微发抖,一股热血直冲顶门。
这是赤裸裸的保存实力、推卸责任!
甚至带着点居高临下的“安排”意味。
他几乎能想象出阿南唯次在电话那头那张冷漠而傲慢的脸。
然而,愤怒之后,是更深的无奈和冰冷的现实。
他能强行命令阿南唯次吗?
理论上可以,但关东军系统向来半独立,骄兵悍将,阿南背后又有大本营某些势力的影子,强硬命令的结果很可能是阳奉阴违,甚至引发更严重的摩擦。
而现在,他确实需要兵力去堵西线的缺口,华北方面军的部队必须顶上去。
如果关东军真的能老实待在北平,不给自己添乱,或许……也算是一种“支持”?
这种屈辱的权衡,让冈村宁次感到一阵疲惫和恶心。
他沉默了几秒钟,再开口时,声音已经恢复了惯有的、听不出情绪的平稳,甚至带着一丝公式化的赞同:
“阿南君考虑周全。
北平防务,确需得力部队。
既然如此,就依阿南君之意。
北平城防及周边要害,就拜托关东军的将士了。
西线防御,华北方面军自会全力承担,务必阻敌于北平门户之外。”
“哈依。冈村大将深明大义。”
阿南唯次的回应依旧平淡,听不出多少得逞的喜悦,仿佛一切理所当然。
放下电话,冈村宁次走到巨大的华北地图前,目光死死盯在“下花园”那个点上,然后又缓缓移到“北平”。
下花园,硝烟尚未散尽,但一种新的秩序正在迅速建立。
镇中心那堆属于原守备大队指挥部的瓦砾还在冒着余烟,但旁边已经支起了八路军的临时指挥帐篷。
进出的干部战士脸上带着疲惫,更带着一股昂扬的兴奋。
街头巷尾,工兵和民兵正在清理路障、扑灭零星火点、掩埋敌我双方阵亡者的遗体。
小镇正在从战火的创伤中艰难复苏,并快速转换着颜色。
指挥帐篷里,气氛热烈而务实。
李云龙、赵刚、张大彪、江岳四人凑在一张摊开的大地图和几份刚送来的初步战报前,开了个简短的碰头会。
没有庆功酒,甚至连热水都来不及喝一口。
李云龙眯缝着眼,脸上像开了朵花,瞅着另外几人,并没有说话。
“痛快!”
张大彪一拳砸在地图上下花园的位置,震得桌上的茶缸都跳了一下,
“关东军牛气哄哄地来,被咱们揍得屁滚尿流地跑!还把下花园丢给咱们,这下张家口的安全性高多了!”
赵刚脸上也带着笑容,但更多的是冷静的审视:
“仗打赢了,可喜可贺。
但咱们也得看到眼下的实际问题。
咱们这算是打出了一个突出部。”
他用红蓝铅笔在地图上勾勒着,
“你看,西边,是咱们的根据地,相对稳固。但东边、南边,北边,还在鬼子手里,怀来、宣化一线他们也必定会加强兵力。
咱们现在是前锋突得猛,但两翼并不厚实,屁股后面……张家口刚拿下来,也需要消化巩固。”
张大彪接口道:
“政委说得对。
我初步统计了一下,咱们手里能机动的野战部队,经过连续作战,损耗不小。
新收复的张家口、下花园,还有周边的土木堡、鸡鸣山这些要点,都需要分兵把守。
地方上的游击队、县大队可以协助,但面对鬼子可能的反扑,主力部队不能太少。
现在咱们是地盘大了,可兵力一下子显得捉襟见肘,有点……撒胡椒面的感觉。”
江岳点点头,补充了最关键的一点:
“还有生产。
司令员,政委,咱们打下来下花园,不光是拔了颗钉子,更重要的是看中了这里的煤矿、电厂和修理厂。
张家口也有一定的工业基础。
现在这两块地方都到手了,必须立刻、尽全力把它们运转起来,变成咱们自己的‘血库’和‘武器库’。
机器停了,煤不挖了,电不发出来,咱们这仗就算白打了,后勤压力只会越来越大。”
李云龙挠了挠头,脸上的兴奋稍微收敛了些。
他打仗是把好手,对这些后续的“麻烦事”向来有点头疼,但也明白其中利害。
“他娘的,打江山容易坐江山难,是这么个理儿。那你们说,眼下该咋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