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元亮的值房依旧封锁着，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尘埃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怪异香气。苏锦书拒绝了萧夜玄让她回府休息的建议，坚持留在现场。
“悔罪书笔迹模仿得天衣无缝，脖颈勒痕也符合自缢特征，门窗紧闭……”萧夜玄蹙眉，线索似乎真的断了。
苏锦书却蹲在尸体旁，目光锐利地扫过每一个细节。她的指尖轻轻拂过赵元亮官袍的袖口，那里沾着一点不起眼的、暗红色的黏腻污渍。她凑近闻了闻，有一股极淡的甜腥气。
“这不是墨迹，也不是血。”她站起身，走到赵元亮的书案前，上面除了文房四宝，还有一个精致的青瓷笔洗，里面清水荡漾。“他一个兵部职方司主事，书案干净得过分，连常用的印泥都是簇新的。”
她拿起那方新印泥，又看了看袖口那点污渍，眼中闪过明悟：“他袖口沾的是朱砂和蜂蜜的混合物，是常用于修补古籍或制作特殊印泥的原料。一个‘即将自杀’的人，为何袖口会沾上这个？而且，他若常碰此物，旧的印泥或相关工具在哪里？”
与此同时，墨离带来军方暗线的消息：“王爷，北境最新密报，黑蠡王庭内部似乎并非铁板一块，老单于病重，几位王子争权，主战派的大王子近期调动频繁，但粮草军械似乎……异常充裕。”
线索虽碎，却都指向同一个方向——赵元亮的死，绝非简单的顶罪自杀！
萧夜玄眼中寒光重现：“有人在我们眼皮底下玩了一出金蝉脱壳，兼祸水东引。看来，得换个方向查了。”
苏锦书立刻行动，动用商会那无孔不入的情报网络，重点排查赵元亮的人际关系，尤其是那些不为人知的隐秘。
很快，一条线索浮出水面：赵元亮在城南榆林巷秘密安置了一户外室，并育有一名年方五岁的幼子，爱若珍宝。近日，那外室曾惊慌失措地到商会名下的药铺求购安神药，言语间透露孩子前几日被“亲戚”接走玩耍后，便再未送归，她忧心如焚却不敢声张。
“挟持幼子，逼其顶罪自尽！”苏锦书与萧夜玄对视一眼，瞬间明了。
萧夜玄立刻调动暗部精锐，封锁榆林巷，严密监控。苏锦书则让商会的人以送药材为由，接触那外室，安抚其情绪，并套取更多关于“亲戚”的线索——对方行事周密，但接走孩子时乘坐的马车车辕上，沾有一种只有京郊皇家猎场附近才特有的红黏土。
暗部顺藤摸瓜，在猎场边缘一处不起眼的庄子里，找到了被软禁的幼子及两名看守。行动迅如闪电，未惊动任何人。
孩子救出，那外室感激涕零，交出赵元亮预感不妙时悄悄塞给她的一封以密写药水写就的真正遗书！信中详述了他如何被三皇子府上的柳文渊威逼利诱，利用职权为通往黑蠡王庭的走私路线提供便利，并篡改军械调配记录。此次东窗事发，他被勒令自杀顶罪，否则幼子性命不保。
几乎同时，萧夜玄以巡察使之权，强行调阅了兵部近三年的全部军械档案，与户部的拨款记录、工部的制造记录交叉比对。结果触目惊心——过去三年间，通过各种名义“损耗”、“补充”、“调拨”流入不明渠道的军械，尤其是制式弓弩、箭簇和优质刀剑，足以武装起一支五千人的精锐骑兵！
「好一个忠君爱国的三皇子！」 萧夜玄怒极反笑，将厚厚的账册重重拍在桌上，「用大梁的刀剑，去资自己的敌！」
铁证如山！
赵元亮的真实密信，加上萧夜玄查出的庞大军械流失证据，如同两把淬毒的匕首，直指三皇子萧景恒及其谋士柳文渊！
通敌叛国，资敌自重，构陷忠良，逼杀朝廷命官！任何一条，都是足以抄家灭族的大罪！
萧夜玄与苏锦书连夜整理所有证据，密封成箱，只待次日早朝，便呈递御前，发动雷霆一击。
书房内，烛火通明。苏锦书仔细核对最后一份证据清单，萧夜玄则擦拭着那柄象征着巡察使权力的尚方宝剑。
“此番，定要将他彻底扳倒，永绝后患。”萧夜玄语气森然。
苏锦书点点头，揉了揉有些酸涩的腰，萧夜玄立刻放下剑，温热的手掌覆上去，力道适中地帮她揉按。
「累了就去歇息，明日还有一场硬仗。」 他声音放缓。
「不亲眼看着他伏法，我睡不着。」 苏锦书靠在他身上，语气坚定。
窗外夜色深沉，仿佛酝酿着最后的风暴。
就在黎明将至，一切准备就绪之时，一阵急促如擂鼓般的马蹄声，伴随着声嘶力竭的呐喊，划破了京城寂静的夜空！
“八百里加急！北境军报！黑蠡王庭十万铁骑犯边！朔风、陇安、赤霞三城……三城接连失守！守将殉国！北境告急——！”
报信骑士的身影如风般冲向皇宫，凄厉的喊声惊醒了整座京城！
玄王府内，萧夜玄与苏锦书骤然起身，脸色剧变！
三城连失！这是黑蠡王庭数十年来未曾有过的大规模进攻！形势危如累卵！
“他们这是里应外合！”萧夜玄瞬间明了，“京城这边刚查到关键证据，北境就立刻发动总攻，是想制造混乱，让我们无暇他顾，甚至……借刀杀人！”
他必须立刻北上！一刻也不能耽搁！
然而，就在这突如其来的国难面前，所有的内部倾轧都必须暂时搁置。皇帝必然会优先应对北境危机，对三皇子的弹劾很可能被压后。
而且，随着这声军报，京城那些隐藏在暗处的敌人，也必定会抓住这最后的机会，进行反扑！
苏锦书握住萧夜玄的手，感受到他掌心的灼热和力量的紧绷。
“京城有我。”她仰头看他，目光沉静如渊，“你放心去。证据在我手里，谁也抢不走。等你凯旋之日，便是清算之时。”
萧夜玄深深看她一眼，千言万语化作一个用力的拥抱。
天，快亮了。但更深的黑暗，似乎才刚刚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