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锦浔以为的两间客房是他和裴砚清两人一间,青衣一间。
结果是他一间,裴砚清和青衣一间。
问为什么。
裴砚清虚弱的捂着心,我是废材,离不开她半米远。
谢锦浔的手指刚触到门环,就听见身后传来衣料摩挲的声响。
他转身,看见裴砚清整个人几乎要挂在青衣身上,苍白的手指攥着那片青色衣袖,像抓住救命稻草。
他沉默地合上房门,木轴转动的吱呀声里,听见青衣的裙裾扫过青砖地面,像一片竹叶掠过寒潭。
厢房内,烛火在青铜鹤灯里轻轻摇曳。
青衣端坐在圆凳上,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茶盏边缘。釉色天青的瓷面映着烛光,倒像她周身流动的灵气。
忽然床榻传来窸窣响动,裴砚清正用锦被把自己裹成茧子,只露出半张脸。
“地上有潮气。”他声音闷在被子里,发梢还沾着夜露,“睡起来不舒服,我想睡床可以吗?我就睡一点点位置。”
青衣:“随你。”
他盖着被子,躺了一会儿,又望向青衣:“你不上来吗?”
青衣:“你睡吧。”
裴砚清:“有点冷。”
青衣:“不是给你续了灵力,自己用。”
“用完了。”裴砚清说着从被窝里探出手,指尖凝聚的淡青灵光果然时明时灭。
青衣抬眼望去,看见他蜷缩在床榻最里侧,留出的空位足够躺下两个人。
“过来。”青衣开口。
裴砚清抬头时,一缕额发垂在眼前。烛光透过发丝,在他脸上投下蛛网般的阴影。
他挪动时带着松木冷香,却在触及床沿时僵住,青衣的指尖正抵在他眉心。
温凉的灵力如春溪般涌入经脉。
裴砚清睫毛剧烈颤抖,忽然抓住她的手腕,将额头抵在她掌心。
这个姿势让他看起来像跪伏的鹤,脊背的线条在衣衫下起伏如远山轮廓。
“他们总在梦里问我...”他声音哑得厉害,“为什么死的不是我?”
一滴滚烫的液体落在青衣腕间,那温度灼得她心头一跳,修仙者的泪不该这么烫。
青色灵气不自觉地从她袖中涌出,如烟似雾地裹住颤抖的身躯。
裴砚清顺势将脸埋进她肩窝,呼吸拂过颈侧时带着潮湿的檀香。
青衣的手悬在半空,最终落在他后颈,触到那里细密的冷汗。
窗外传来夜枭啼鸣。裴砚清的手指不知何时已与她交缠,指腹有练剑留下的薄茧,此刻却脆弱得像要化开的雪。
青衣凝视床帐上摇曳的竹影,忽然察觉肩头一沉。
那人竟就这样睡着了,眼尾还凝着未干的泪光,在月光下像朝露悬在叶尖。
而她没看见的是,埋在她颈间的唇角正勾起极轻的弧度,像偷到灯油的小狐狸。
青衣太暖了,裴砚清不知不觉睡着了。
青衣将裴砚清轻轻的放在床上。
青衣将手抽出来,结果抽不出来,裴砚清握的紧紧的。
青衣给裴砚清盖好被子,便靠在床头枯坐一夜。
青衣望着裴砚清沉睡的侧脸,烛火在他轮廓上镀了一层暖色,睫毛投下的阴影随着呼吸微微颤动,像蝴蝶停驻时的羽翼。
她试着抽手,却发现他五指紧扣,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仿佛在梦里也固执地抓着什么不肯放。
“松手...”她低声道,声音轻得像是怕惊扰了月光。
可裴砚清反而在梦中蹙眉,喉间溢出一声模糊的呓语,将她的手往心口带了带。
隔着单薄的中衣,青衣能清晰感受到他心跳的节奏,比平时快些,像受惊的幼兽。
她终是叹了口气,用另一只手替他掖紧被角。
锦被下的身躯比初见时有了点肉,但肩胛骨的形状透过衣料依旧能硌她的掌心。
睡梦中的裴砚清忽然将脸颊贴进她腰间,像某种小兽确认安全后的依偎。
月光西斜,青衣望着窗纸上渐渐淡去的影子。
裴砚清在黎明前最深的黑暗里翻身,整个人蜷进她衣摆堆叠的褶皱中,发梢扫过她手背时带着凉意。
她最终没有抽回手,只是将灵力化作暖雾,笼住他裸露在外的脚踝。
……
翌日,晨光微熹。
裴砚清醒来时,指尖下意识抚过身侧的被褥。
锦衾尚有余温,却已无人。
他缓缓撑起身,晨光透过窗棂,在床榻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空气里混着一缕极淡的草木药香,是青衣留下的。
他唇角微不可察地弯了弯。
裴砚清走出厢房,站在廊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目光却落在院中。
谢锦浔的剑锋划破晨雾,银光如雪,一招一式皆是少年意气。
青衣倚在栏杆旁,神色淡淡地望着,指尖偶尔轻点木栏,似在无声地拆解剑招。
他忽然低头,摊开自己的手掌。
掌心纹路间沾着洗不净的血气,剑心已碎,连指节都仿佛被无形的枷锁禁锢。
谢锦浔收势,剑尖轻颤,笑着朝青衣扬了扬下巴:“如何?”
青衣还未开口,裴砚清已撑伞缓步走下台阶,嗓音懒散带笑:“剑意不错。”
谢锦浔一愣,转头看他:“你也懂剑?”
裴砚清没答,只是漫不经心地从青衣身侧擦过,袖风掠过她垂落的衣角。
他闻到她身上沾了晨露的青草气,混着谢锦浔剑锋的冷霜味,微微皱眉。
他抬手,似要习惯性去握剑柄,却在半空僵住,最终只是拂去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碎剑心时,骨头被剥离的疼,不及此刻半分窒息。
青衣忽然站直,走向他。
她伸手,指尖轻轻掠过他垂落的袖口。
“裴砚清。”她低声,“你的剑,从来不在手上。”
而在苍生血未凉,而在他眼底不灭的火光。
…
三人从小镇码头离开了,买了一艘乌蓬船,从水路出发。
赤焰灵驹被放进灵兽袋里。
水声潺潺,船身轻晃。?
裴砚清仰躺在青衣膝上,指尖漫不经心地划开水面,涟漪一圈圈荡开,又无声消融。
像极了他那些没说出口的话。
青衣垂眸,指尖无意识地梳理着他的发丝,动作很轻,却让他睫毛微颤。
谢锦浔站在船头,衣袂被江风扬起,背影挺拔如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