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白玉祭台顶端,在无数祈福幡旗的环绕与下方人海目光的仰望中,一位身着繁复华丽祭袍的身影巍然立于中央。
那便是巫神山的大祭司。
她头戴一顶镶嵌着古老彩石与羽毛的银质高冠,面容被一层轻薄的金色面具遮掩,只露出一双深邃如同古井、仿佛蕴含着岁月智慧的眼眸。
她的身姿挺拔而蕴含着无声的威严,手中握着一柄缠绕着鲜活藤蔓与洁白花朵的权杖,杖头镶嵌的硕大水晶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华。
她仅仅是站在那里,便如同沟通天地的枢纽,让整个喧嚣的祭台都笼罩在一股庄严肃穆又充满生机的神圣氛围之中。
花车在祭台脚下停稳。
在几位巫女的恭敬引导下,沈淼淼拿着绣球花,与姿态慵懒华贵的挎着花篮的钰铮铮一同踏上了洁白的阶梯,登上了这离天最近的神圣之地。
祭台顶部比下方看到的更加宽阔。
除了中央那口巨大的、雕刻着云纹花藤的银瓮,环绕着银瓮,已经整齐地跪坐着?二十四位身着素净白纱祭衣的年轻巫女?。
她们个个面容姣好,神情虔诚而宁静,如同二十四朵含苞待放的圣洁白莲。
她们的面前,摆放着精致的白玉碾钵和热气腾腾的糯米饭。
“欢迎,被巫神娘娘以鲜花选中的幸运儿。”大祭司的声音透过面具传来,并不洪亮,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清晰地回荡在祭台之上,仿佛也传入了每个人的心底。
“你们的纯净心意,将为娘娘的琼浆增添新的芬芳。请入席。”
沈淼淼和钰铮铮被引导至银瓮前方特意预留的两个席位,与那二十四位巫女形成了一个半圆形的阵列,共同拱卫着中央的圣瓮。
沈淼淼小心地将绣球花放在身旁铺着柔软花瓣的软垫上,然后在席位上端正跪坐。
钰铮铮随意地放下花篮,拂了拂袍袖,也松散地盘膝坐下,姿态虽不似其他巫女那般规整,却自有一股融入天地的从容,并不显得突兀。
大祭司权杖轻点白玉地面,发出清脆悠扬的声响。
“吉时已至——”
“净心——凝神——”
她清越的声音如同洗涤灵魂的咒言。
二十四位巫女同时闭上双眼,双手结成一个简单而古朴的祈福手印置于胸前,深深吸气,摒除杂念。
整个祭台上的气氛瞬间变得更加纯粹、宁静,仿佛连风都放轻了脚步。
沈淼淼深吸一口气,也学着她们的样子,闭上了眼睛,努力让自己纷乱的心绪沉淀下来。
她感受到阳光落在皮肤上的温暖,闻到空气中浓郁的花香和脚下白玉传来的清凉,心中充满了对这场际遇的感激和对巫神娘娘的虔诚敬意。
她悄悄睁开一丝眼缝,看到身边的钰铮铮也微微垂下了眼帘,长睫在她白皙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她敛去了平日的慵懒玩味,只剩下一种沉静的、近乎神性的专注。
她似乎真的在认真对待这场仪式。
“取新谷——”大祭司的声音再次响起。
二十四位巫女与沈淼淼、钰铮铮同时伸出手,拈起一小撮温热的糯米饭。
沈淼淼将晶莹的米粒送入口中,闭目细细咀嚼。
糯米的清甜在舌尖化开,带着阳光和土地的气息。
她心中默念着最朴素的愿望:愿身边人平安,愿这旅程顺遂,愿世间美好长存。
钰铮铮的动作依旧优雅,咀嚼得缓慢而细致,仿佛在品味的不只是米粒,更是这汇聚于此的万千祝福。
整个祭台陷入了一种奇异的静谧。
只有风吹幡旗的轻响,以及二十六位女子细微而专注的咀嚼声。
这声音汇聚在一起,形成了一种奇妙的韵律,充满了生命初始的纯粹力量。
阳光洒在她们身上,落在她们面前的白玉碾钵上,照亮了每一粒被咀嚼的米浆中蕴含的虔诚心意。
台下,人山人海的喧嚣似乎被无形的屏障隔绝。
花车旁,江苦酒身形如标枪般挺直,目光如同实质的寒光,穿透层层人群,牢牢锁定祭台上的那道身影。
他头顶的红山茶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如同无声燃烧的守护之火。
魏十洲则微微仰头,深邃的目光凝视着祭台顶端那肃穆的仪式场景。
他周身气息沉静如古潭,领口的白山茶花瓣纹丝不动,仿佛与他融为一体。
他双手自然垂落,指尖却微微绷紧,无形的神念早已如同最细密的网,笼罩了整个祭台及其周围百米的范围,任何一丝不寻常的灵力波动或恶意窥探都休想逃过他的感知。
“注心意——入琼浆——”
大祭司的声音如同开启秘藏的咒语。
二十六位女子同时停止了咀嚼,缓缓睁开眼睛。
她们眼神清澈,如同被圣泉洗涤过。
在身旁侍立巫女的示意下,她们轻轻将口中细腻香甜、蕴含着纯净祝福的米浆,吐入准备好的银壶之中。
这一刻,动作和谐统一,充满了神圣的仪式美感。
大祭司缓步上前,先是依次接过二十四位巫女手中的银壶,庄重地将壶中米浆注入中央的银瓮。
最后,她走到沈淼淼和钰铮铮面前。
她深邃的目光在钰铮铮身上停留了一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看向沈淼淼时,则充满了温和的赞许与祝福。她双手接过两人递上的银壶。
“此情此念,承天接地;此心此意,敬奉神明!”
大祭司高举银壶,声音如同洪钟大吕,响彻云霄。
她将壶中最后的米浆,带着庄重的轨迹,缓缓倾注入那巨大的圣瓮之中。
圣瓮似乎发出了一声细微的清鸣!随着大祭司那声宣告圆满的“礼成——”,祭台下如山崩海啸般的欢呼与漫天花瓣尚未平息。
一声更加宏大、更加深邃、仿佛源自九天之上又似从大地深处传来的嗡鸣,毫无征兆地响彻了整个巫神山。
这声音并非刺耳,却带着一种直抵灵魂的威严与浩瀚,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喧嚣。
祭台中央,那口刚刚承接了二十六道纯净心意的巨大银瓮,骤然迸发出无比耀眼、却又无比柔和的?七彩光华?。
光芒如同液态的琉璃,纯净得不含一丝杂质,瞬间冲天而起。
一道直径丈许的七彩光柱,撕裂了祭台上空飘舞的花瓣,穿透了稀薄的云层,仿佛要将这凡尘的祈愿直接送达至高神明的座前。
天地间的一切色彩在这光柱面前都黯然失色。
狂热的欢呼声戛然而止,所有人,无论信徒、游人还是护卫,都如同被施了定身咒,仰着头,目瞪口呆地望着这通天彻地的神迹。
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敬畏与震撼,如同潮水般席卷了每一个灵魂。
光柱之中,七彩霞光如同活物般流转、汇聚。
渐渐地,一个模糊却无比伟岸、无比慈和的身影轮廓,在光柱的顶端缓缓凝聚成形。
那身影缥缈如烟霞,看不清具体的面容与衣着细节,只能感受到一种超越了性别、超越了时空的?宏大、包容、慈悲与孕育万物?的浩瀚气息。
仿佛是整个生命长河的具象化。
祂——巫神娘娘的意志投影——降临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祥和、温暖、充满生机的力量,如同最轻柔的风,又如同最纯净的泉水,随着光柱的扩散,瞬间涤荡了整个巫神山区域。
沐浴在这光辉与气息之中,所有人心中因尘世沾染的烦忧、戾气、疲惫瞬间被洗涤一空,只剩下纯粹的宁静、喜悦以及对生命本身最深的敬畏与感恩。
许多虔诚信徒早已热泪盈眶,不由自主地深深跪伏下去。
“巫神娘娘显灵了!”
大祭司激动得声音都有些颤抖,率先朝着光柱中的虚影深深拜伏下去。
她身后的二十四位巫女,以及祭台上所有人,也都无比虔诚地跪拜行礼。
沈淼淼亦感受到了那份浩瀚慈悲,心怀敬意。
沈淼淼只觉得一股无法形容的暖流瞬间包裹了全身,仿佛回到了生命最初的摇篮,充满了无尽的安全感。
她下意识握紧在掌心里的、象征着最初幸运的?艳丽绣球花?,此刻在这神圣的光辉下,花瓣似乎舒展开来,显得格外鲜活。
就在这时。
光柱顶端的虚影,那双无形的、充满慈悲的眼眸,仿佛穿透了空间,极其精准地落在了祭台上。
确切地说,是落在了沈淼淼手中那朵小小的绣球花之上。
一道极其凝练、宛如实质的七彩流光,如同拥有生命的灵蛇,倏然从庞大的光柱中分离出来。
它划出一道精准而优美的弧线,无视了空间的距离,瞬间就?击中了沈淼淼掌心那朵娇艳的绣球花?。
绣球花发出一声极其细微、却无比欢悦的清鸣。
刹那间,整朵花如同被注入了生命的神髓,骤然绽放出比之前更加夺目、更加纯粹的光彩。
原本艳丽的红色花瓣,此刻仿佛燃烧着七彩的火焰,层层叠叠的花瓣脉络中流转着温润如玉的光泽,花蕊中心那点金黄更是凝结如同星辰。
一股清新馥郁、却又带着神圣意味的奇异花香散发出来,沁人心脾,仿佛蕴含着无尽的祝福与生机。
这朵花,不再是凡俗的花朵,它被赋予了巫神娘娘一丝本源的神性光辉,拥有了某种难以言喻的奇异特质。
这精准而唯一的赐福,清晰地落在了这朵象征缘分与幸运的信物之上。
光柱顶端的虚影,那双无形的眼眸,似乎又在沈淼淼身上停顿了极其短暂的一瞬,目光温和而深邃,仿佛在无声地说:你的心意,收到了。
随即,那目光似乎又极其快速地扫过钰铮铮和她手中的花篮,却未曾停留赐福。
七彩光柱开始缓缓收敛。
那伟岸的虚影也如同水波般荡漾、消散,重新化为漫天飞舞的、闪烁着七彩光屑的花瓣雨,纷纷扬扬洒落人间。
神圣浩瀚的气息如潮水般退去,但那涤荡心灵的温暖祥和感,以及沈淼淼手中那朵散发着神圣辉光的绣球花,成为了这场神迹最真实的见证。
祭台上下,一片寂静,随即爆发出更加狂热、几乎要掀翻苍穹的欢呼。
“娘娘赐福!!”
“神迹啊!真正的神迹!”
沈淼淼呆呆地看着手中这朵脱胎换骨的绣球花,感受着它散发出的温暖神圣气息和那股奇异的花香,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震撼、荣幸与虔诚。
这朵花,成了连接她与这场神圣祭典最直接、最珍贵的纽带。
大祭司激动地站起身,目光灼灼地看向沈淼淼,以及她手中那朵被神光点亮的绣球花,声音带着无比的郑重:“福缘深厚!巫神娘娘独赐恩泽于此花,此乃无上荣耀!此花承载娘娘意志祝福,万望珍之重之!”
钰铮铮的目光也从那消散的光柱上收回,落在了沈淼淼掌心那朵流光溢彩的花上。
江苦酒仰望着七彩光柱消散的天空,又看向祭台顶端沈淼淼手中那朵璀璨的小花,清俊的脸上震撼未消,眼神复杂。
魏十洲则垂下眼眸,双手合十置于胸前,对着祭台方向极其郑重虔诚地行了一礼,低声道:“阿弥陀佛,慈悲显化。”
他领口白山茶依旧皎洁,却并未沾染神光。
巫神娘娘显灵,独赐福于一花。
这朵小小的绣球花,从此不再平凡。它不仅承载着沈淼淼初入巫神山的幸运,更承载了巫神娘娘一缕慈悲的神性赐福。
这十年一度的巫神祭,因为这独一无二的神迹,将被永远铭记。
而沈淼淼,作为这神赐之花的持有者,她的命运轨迹,已然因为这朵花而发生了微妙的偏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