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淼淼一行人刚离开,孟婆的目光就被新来的钰铮铮和阿砚吸引住了。
钰铮铮的美简直令人窒息,那是一种具象化的风情万种,眼波流转间仿佛能勾魂摄魄。
孟婆只觉得鼻腔一热,一滴鼻血“啪嗒”落入锅中,在孟婆汤里晕开一朵小小的红花。
她面不改色地擦了擦鼻子,动作熟练得仿佛这只是日常工作中的小插曲。
而站在钰铮铮身旁的阿砚却让孟婆微微蹙眉。
这孩子看着眼熟得很...
可她每天要接待的亡魂数以万计,大多都是萍水相逢。
奇怪的是,阿砚周身竟没有半点鬼气浮动,分明是个刚离世的生魂。
直到递出孟婆汤时,孟婆突然瞥见少年腕间那串泛着幽光的紫珍珠。
这不正是鬼王大人千年来从不离身的那串吗?
她顿时恍然大悟,眼角笑纹更深了几分。
“小公子怎么称呼呀?”孟婆的声音甜得能滴出蜜来,手中的汤碗又往前送了送。
“我叫阿砚。”少年接过碗,低头看了看五彩斑斓的汤水,转身就倒进了忘川河。
溅起的水花映着彼岸花的红光,像撒了一把碎宝石。
孟婆连眉毛都没动一下,笑容反而更慈祥了:“是哪个yan字呀?“
“石见砚。”少年答得简短。
“哎哟,好名字!”孟婆拍着手,眼角的褶子堆成了花。
目光移向旁边冷若冰霜的美人时,她心里已经编排出一整出大戏。
这通身的气派,定是鬼王夫人无疑了。
瞧瞧这眉眼,这身段,难怪能生出这般俊俏的公子哥儿。
孟婆像是完全忘了要给钰铮铮递汤的事,目光越过她,直接给后面的鬼魂舀了一碗。
钰铮铮也不在意,只是轻轻一笑,便随着阿砚踏出了奈何桥。
桥的那头,便是真正的冥界。
沈淼淼他们此行的目的是寻人,可冥界广袤无边,若是一个个地找,怕是找到猴年马月也未必能寻到。
最直接的办法,就是找到生死簿。
生死簿在哪儿。
在冥界的中心。
幽都。
如何去幽都?
沿着忘川河的水路,一路前行,便能抵达。
河畔不远处,便有一座码头。
码头上,摆渡的鬼魂形形色色,有的佝偻着背,有的飘忽如烟,有的甚至只剩半边身子,却仍撑着船篙,等待渡客。
而停泊的船只也是千奇百怪,有破旧的木舟,有漆黑的鬼船,甚至还有白骨拼凑而成的筏子,大大小小,浮在幽暗的水面上,随着忘川河的波涛轻轻摇晃。
冥界的流通货币并非人间惯用的灵石,而是由至纯阴气凝结而成的鬼珠。
这些墨玉般的珠子表面浮动着幽蓝磷火,握在掌心能感受到刺骨的寒意,那是浓缩了千百亡魂的阴煞之气。
沈淼淼下意识摸了摸空荡荡的袖袋。
他们阳世之人初入鬼域,哪来的鬼珠?
就在她发愁时,忽然想起储物手镯里或许有能用的东西。
沈淼淼在储物手镯里翻找时,指尖忽然碰到一簇冰凉的东西,触感像是凝结的霜雾,又像是某种冷玉雕琢的物件。
她微微一怔,随即想起这是她某次大批量采购炼丹材料时,顺手买下的水晶兰。
当时她只是觉得,这东西通体透明,诡异又神秘,说不定哪天能派上用场。
于是随手丢进储物空间,后来便彻底忘了。
现在,这簇水晶兰被她拈在指尖,在冥界幽暗的光线下,整株花呈现出一种近乎虚幻的透明感。
茎干如冰晶般剔透,隐约可见内部流淌的淡银色脉络,像是被冻结的月光。
花瓣薄如蝉翼,边缘微微卷曲,像是某种沉睡的幽灵轻轻呼吸时掀起的涟漪。
花心处凝结着一滴永远不会坠落的露珠,在冥界的磷火映照下,泛着冷冽的微光。
沈淼淼轻轻晃了晃,水晶兰的花瓣竟发出细微的、风铃般的脆响,仿佛在回应冥界的阴气。
她眨了眨眼,心想:“原来这东西……真的有用?”
而此刻,周围的鬼影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纷纷转头,空洞的眼眶直勾勾地盯着她手上的花。
叶澜的威压如寒潮般碾过,那些蠢蠢欲动的鬼影顿时僵住,腐烂的面孔上浮现出本能的畏惧,瑟缩着退回阴影里。
沈淼淼随手一指,挑了个看起来还算完整的鬼船夫,至少它的脑袋还好好地挂在脖子上,只是左眼窝里插着半截生锈的鱼钩,随着动作一晃一晃的。
“幽都,走不走?”她晃了晃手中的水晶兰,花瓣在冥界的阴风中发出细碎的脆响。
那鬼船夫的喉结(如果那团腐烂的突起还能算喉结的话)滚动了一下,嘶哑道:“三……三朵……”
“一朵。”沈淼淼干脆利落地打断它,“你这破船都快散架了,值这个价?”
鬼船夫的独眼死死盯着水晶兰,腐烂的指尖无意识地抠着船桨上的霉斑,最终屈服于至阴之物的诱惑:“……成交。”
它伸出枯爪般的掌心,沈淼淼却手腕一翻,水晶兰在她指尖转了个圈:“先开船,到了再给。”
鬼船夫发出一声不甘的咕哝,但还是慢吞吞地撑开了船。
忘川河上沉浮着无数孤魂野鬼,破旧的木船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缓缓驶向幽都的方向。
……
孟婆佝偻着身子推开殿门,案头那卷带着阎君印鉴的文书正泛着青光。
当她看清画像上那张熟悉的面容时,布满皱纹的手猛地攥紧了桌沿。
这分明是先前那个把汤倒进忘川河的红衣阿砚。
“哐当”一声,熬汤的铜勺砸在青砖上。
她盯着画像右下角“幽都急令”四个血字,后颈的鬼纹突突直跳。
阴风卷着忘川河的腥气灌入殿内,她鬼身发冷,终于明白那位小公子竟是伪装成亡魂离家出走的鬼王?。
画像边缘还沾着未干的朱砂,像是匆忙间从生死簿上拓印下来的。
殿外传来亡魂的哭嚎,孟婆却突然笑了。
幸好...幸好那碗孟婆汤倒进了忘川河。
若真让那位喝下,莫说这熬汤的摊子,怕是整个冥界都要被他掀个底朝天?。
孟婆枯瘦的手指微微发抖,蘸着忘川河水在阴司文书上写下今日见闻。
墨迹在黄泉特制的纸上晕开,像极了忘川河上终年不散的雾气。
“今日戌时三刻,于奈何桥畔见一红衣男子...”
写到此处,她顿了顿,笔尖悬在“男子”二字上方。
思忖片刻,终究还是如实写下:“疑是幽都那位大人,乘渡船往幽都方向去了。”
搁笔时,一滴冷汗顺着她沟壑纵横的额头滑落,在文书上洇出一个小小的水痕。
她慌忙用袖子去擦,却听见身后传来阴差铁链拖地的声响。
“孟婆大人。”牛头马面不知何时已立在殿外,铜铃大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她手中的文书,“阎君有令,此事需即刻呈报。”
她将文书递出,佝偻着腰退到一旁。
待阴差离去,才长舒一口气,转身去搅动那锅熬了千年的孟婆汤。
汤面映出她苍老的面容,还有她猛地瞪大眼睛,汤中竟浮现出那位大人乘船远去的背影。
“老身什么也没看见。”她喃喃自语,抄起长勺狠狠搅碎了倒影。汤锅里泛起一阵诡异的红光,转瞬又恢复成浑浊的灰白色。
殿外,忘川河的水声呜咽,像是无数亡魂在窃窃私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