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无声地走到床边,目光落在雪白小狐狸身上。
那小家伙正心无旁骛地舔舐着自己蓬松的毛发,粉舌梳理过每一根银丝,动作优雅而专注。
她伸出手指,轻轻地将那团雪白的毛球往床铺深处推了推。
小狐狸的动作戛然而止,紫水晶般的眸子抬起,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悦,似乎下一秒就要竖起毛发以示抗议。
然而不等它发作,一支晶莹剔透、裹着厚厚琥珀色糖衣的冰糖葡萄,已经递到了它的鼻尖前。
小狐狸的抗议瞬间凝固在喉咙里。
它低下头,小巧湿润的鼻翼快速翕动了几下,仔细嗅闻着那从未接触过的、冰冷又甜蜜的陌生气息。
试探性地,它伸出粉色的舌尖,极其轻微地在那光滑坚硬、散发着清甜果香的糖壳上舔了一下。
刹那间,那双漂亮的紫色眼眸倏地睁圆了。
纯粹的惊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喜瞬间驱散了所有的不悦。
它立刻放弃了所有抵抗的姿态,顺从地停留在青衣为它推搡出的位置,低下头,伸出粉舌,开始小心翼翼地、无比认真地舔舐起那支神奇的冰糖葡萄。
细碎的“咔嚓”声和轻微的舔舐声响起,它完全沉浸在了这新奇而美妙的味道里,安静得像一团正在融化雪球。
安抚好了小狐狸,青衣这才侧身,轻轻拍了拍自己身旁的床沿位置,示意少年过来坐下。
少年依言,乖乖地走过来,动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拘谨和新衣物的陌生感,在青衣指定的位置坐下。
他湿漉漉的黑发有几缕贴在白皙的颈侧,红色的衣料衬得他瘦削的身形愈发单薄,也衬托出他?漂亮却因瘦弱显出几分脆弱的?五官轮廓。
青衣手腕一转,一支包裹在澄澈糖衣中的、金黄色的冰糖蜜瓜块出现在她掌心。
她将它轻轻放在少年空着的手上。
少年低下头,目光凝固在那块散发着清冽甜香的蜜瓜上。
阳光穿透窗户,在琥珀色的糖壳上折射出细碎的光点,美得不真实。
这副景象,猛地撞开了记忆深处某个布满灰尘的角落——那是幼小孱弱的自己,蜷缩在阴暗肮脏的角落,隔着遥远的距离,用渴望的眼神偷偷望着街头小摊上那些可望而不可即的、闪烁着甜蜜光泽的东西。它们如同天上的星辰,明亮又遥远。
他迟疑地、几乎是虔诚地低下头,轻轻地在那诱人的糖衣上咬下了一小口。
“咔嚓。”
清脆的声响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紧接着,一股从未体验过的、纯粹又汹涌的甜意,混合着成熟蜜瓜的芬芳汁液,瞬间席卷了他的口腔,霸道地冲垮了他所有的感官认知。
那甜来得如此直接、如此猛烈,像一道温暖的闪电击中了他麻木已久的心房。
一滴滚烫的泪水毫无预兆地从他低垂的眼睫坠落,“啪嗒”一声,砸在了他捧着蜜瓜的手背上,留下一个小小的、晶莹的水痕。
“……好……甜。”少年抬起头,声音沙哑而哽咽,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仿佛用尽全身力气才从喉间挤出这两个字。
这是他生命里尝到的第一个“甜”的味道,纯粹、震撼、几乎让他无所适从。
他捧着那支蜜瓜,像捧着稀世的珍宝,小心翼翼地、近乎屏息地继续小口小口吃着,每一口都用舌尖细细感受那爆炸般的甜蜜冲击,生怕错过一丝一毫。
青衣看着他脸颊上残留的泪痕,伸出手,指尖轻柔地拂过少年湿润的眼角,替他拭去了那点冰凉。
接着,她温热的手指顺势滑下,轻轻搭在了少年略显纤细的手腕上。
一股温和而浩瀚的力量,如同无声流淌的暖泉,瞬间透过指尖涌入少年体内。
这股力量温柔地流淌过他伤痕累累的四肢百骸,所过之处,那些陈旧淤青带来的隐痛、新伤破裂处的灼痛……
所有叠加在身体上的痛苦,如同被春阳融化的薄冰,迅速地、彻底地消融、平复、消失。
不仅仅是疼痛,连那些经年累月烙印在皮肤上的丑陋疤痕,也在这股暖流的冲刷下飞快地变淡、消散,仿佛从未存在过。
少年停止了咀嚼,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那只原本布满泥垢、伤痕和厚茧的手,此刻皮肤光洁细腻,如同上好的暖玉,在红衣的映衬下泛着健康的微光。
没有泥污,没有伤痕,只有一片从未有过的平整和干净。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身旁的青衣,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眸里充满了巨大的茫然和无措,如同迷失在陌生森林的小兽。
他张了张嘴,声音轻得如同叹息,带着深深的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眼前的一切,温暖、洁净、饱足、甜蜜……美好得像一个用力编织的幻梦,他害怕呼吸稍微重一点,这个梦就会碎裂消散。
青衣迎着他惶惑的目光,没有说话。
她抬起手,带着安抚的意味,轻柔地揉了揉少年此刻湿漉漉的黑发。
就在她指尖触及发丝的瞬间,一股极其温和的暖意悄然弥漫开来。
那湿冷沉重、紧贴头皮和颈项的寒意仿佛遇到了无形的暖阳,飞快地消褪。
水汽无声蒸发,少年只觉得头顶传来一阵舒适的暖流,原本滴水的发丝迅速变得松软、干燥而柔顺,自然地垂落下来,不再带来丝毫粘腻的冰凉感。?
做完这一切,青衣才平静地开口,声音笃定:
“因为,”她的目光清澈而认真,“你本身就是一个很好的人。只是你的气运被人偷走了,所以才过得这般艰难,才会被人欺负。”
她的指尖停留在他柔顺干爽的发顶,留下令人心安的温度。
房间里只剩下小狐狸舔舐冰糖葡萄的细微“簌簌”声,以及少年手中,那块被他小心呵护着的冰糖蜜瓜,在静谧中散发着清冽的甜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