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并未如小狐狸期待的那样安抚怀中这团委屈的毛球,既没有顺毛捋,也没有轻声哄。
相反,她甚至?空出了一只原本托着小狐狸后肢的手?。
小狐狸正把自己埋得严严实实,兀自沉浸在“被凶了”的悲伤里,只感觉到抱着自己的手臂似乎调整了一下姿势,让他靠得更稳些。
他还来不及窃喜,就敏锐地察觉到青衣那只空出的手抬了起来。
他忍不住悄悄抬起一点埋在怀里的脑袋,露出一只湿漉漉、充满警惕和疑惑的眼睛,偷偷瞄去。
只见青衣?并拢了纤长白皙的食指与中指?,指尖萦绕着一层极其淡薄、几乎肉眼难辨的?温润清辉?,如同初春凝结的月华。
她精准地将并拢的双指,轻轻点在了钟离子期拢在袖中、刚刚被小狐狸尾巴狠狠抽打过的手腕上。
那里那道?红肿刺目的鞭痕?尚未消退,甚至还隐隐透着一丝?属于九尾天狐灵力的特殊灼痛感?。
被这等存在含怒抽一下,可不仅仅是皮外伤那么简单,内里的筋骨脉络都会感受到撕裂般的痛楚。
然而,就在青衣的指尖落下的刹那。
那层温润的清辉如同?最柔和的泉水?,无声无息地?渗透而入?。
钟离子期紧蹙的眉头几乎是瞬间就舒展开来。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股盘踞在伤处、如同附骨之蛆般的剧烈灼痛和深入骨髓的?撕裂感?,如同?冰雪消融般飞速退去?。
皮肤上那片?狰狞的红肿?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平复、消散?,皮下细微的出血点瞬间被修复,只留下一点淡淡的、仿佛错觉般的粉色痕迹,随即连这点痕迹也彻底消失无踪。
整个过程快得不可思议。?
仿佛只是青衣的手指在他腕上?蜻蜓点水般轻轻一触?。
很快,青衣便收回了手指。钟离子期的手腕已?恢复如初?,皮肤光洁,再无半点伤痕。
那股令人窒息的剧痛也彻底消散,只剩下南离明火在臂环深处流淌的温润暖意。
钟离子期抿了抿唇,看着自己完好无损的手腕,又抬眼看向青衣平静的侧脸,最终只是低声道:“……多谢。”
而这一切,都被那只偷瞄的小狐狸看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他先是懵了一下。
随即,一股比刚才被拍脑袋还要猛烈十倍、百倍的?熊熊妒火和委屈怒火,“轰”?地一下直冲天灵盖。
他看见了什么?!
青衣不仅没有第一时间安慰他这个“受害者”,反而?亲手?、?专门?去给那个讨厌的钟离子期?疗伤??!
用的还是那种看起来很温柔很舒服的清辉?!而且还是摸了他的手臂?!
刚才他只是被拍了一下,那个臭小子可是被直接摸了!还是治疗那种亲密的摸!
“呜嗷——!!!”
一声尖利、愤怒、委屈到极点的?咆哮?猛地从小狐狸喉咙里炸开,不再是之前的呜咽,带着十足的炸毛效果。
他再也顾不上假装深沉地埋着了,猛地从青衣怀里?弹起?,全身鲜艳的红毛如同被强电流击中般根根炸起,瞬间变成了一个?体积膨胀一倍的白色毛球?。
那双漂亮的紫色眼睛此刻简直要?喷出实质性的火焰?,死死瞪着钟离子期那只刚刚被“摸”过的手腕,仿佛要用眼神把他烧穿。
紧接着,那条刚刚行凶未遂的大尾巴,再次化身?狂怒的白色旋风?,带着比之前更凶狠的气势,不管不顾地朝着钟离子期的方向,
不是抽,而是近乎?狂暴地、毫无章法地、噼里啪啦地猛抽过去?。
“啪啪啪啪!”
空气中响起一连串急促的、带着破空声的脆响,仿佛在宣泄着它此刻?被彻底点燃的滔天醋意和愤怒?。
青衣:“……”
钟离子期默默后退半步,这次学聪明了,提前将双臂都背到了身后。
青衣眼看着怀中那团雪白毛球彻底炸开,化身为一颗愤怒的“流星锤”,尾巴如同失控的鞭子般疯狂抽打空气,发出“啪啪啪”的破空声。
她既没有呵斥,也没有像刚才那样象征性地拍拍小狐狸脑袋试图制止。
那双冷清清的眼眸里,甚至连一丝波澜都没有掀起。
根据她上一次养崽子的经验,?小孩子打架,越拉偏架,打得越凶,仇恨越深。?
最好的办法就是——?晾着?。
让他们自己闹腾去,等那股劲头过去,自然就消停了。
于是青衣没有丝毫犹豫。
就在小狐狸尾巴舞得正欢、气焰最为嚣张的那个瞬间。
她托着小狐狸后肢和背部的手臂,?干脆利落地、稳稳地向下一沉。?
前一秒还在张牙舞爪、化身“赤色旋风”的小狐狸,只觉得?身下一空。
那股熟悉的、温暖的、稳固的支撑力骤然消失。
“嗷?”
他那狂暴的甩尾动作瞬间僵住,喉咙里愤怒的咆哮也卡在了半途,变成了一声短促而茫然的?惊叫?。
“噗”的一声轻响。
小狐狸四只?毛茸茸的爪子?,带着点猝不及防的笨拙,?结结实实地踩在了冰冷平整的地面上?。
蓬松的白毛因为惯性还微微?颤动?了几下,脖子上那条精致的银链子也?叮铃?轻响了一声。
他保持着刚才扭身甩尾攻击的姿势,僵在原地,像个突然断电的玩偶。
炸开的毛发还没来得及收回去,整个身子还维持着一种?进攻性的弓形?,但那双原本喷火的紫色大眼睛里,此刻只剩下?一片茫然、难以置信的空洞?。
他甚至下意识地、傻乎乎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爪子?,仿佛在确认自己是不是真的踩在地上了。
青衣……把它放下来了?就这么把他扔地上了?!
他僵硬地、一格一格地抬起头,看向青衣。
青衣已经?完全不再看他,仿佛刚才怀里那团会动的雪白大毛球根本不存在。
她只是?神色平静地理了理自己刚才被小狐狸蹭得有些褶皱的衣袖?,动作从容不迫,目光投向不远处的钟离子期,语气平淡地反问:“不痛了?”
钟离子期看着那个僵在地上、从愤怒凶兽瞬间变成呆滞毛团的小狐狸,嘴角似乎?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快得几乎捕捉不到。
他将拢在袖中的手臂伸出,手腕光洁如初,之前的红肿鞭痕早已消失无踪。
“嗯,不痛了。”他的目光在小狐狸僵硬的背影上停留了极其短暂的一瞬,那眼神里,似乎没有什么得意,更多的是一种平静。
“那就好。”青衣微微颔首,仿佛刚才那场闹剧从未发生。
一阵微凉的穿堂风吹过。
僵在地上的小狐狸终于彻底回神。
被放下地面的冰冷触感,青衣彻底无视他的态度,还有钟离子期那句平静却仿佛带着胜利宣告的“嗯,不痛了”,三重打击如同冰水,瞬间浇灭了它心头所有愤怒的火焰。
“呜……”
一声低不可闻的、?饱含着巨大失落、委屈和一点点无措?的呜咽,终于从他喉咙里挤了出来。
他身上那炸开的、如同海胆刺般的蓬松白毛,如同泄了气的皮球,?软塌塌地、蔫巴巴地垂落?了下去,重新顺服地贴在身上。
那条刚刚还威风凛凛、舞得虎虎生风的?大尾巴,也无力地、拖沓地贴在了冰凉的地面上?,显得黯淡无光。
他抬起小脑袋,又看了一眼青衣平静无波的侧脸,那双大眼睛里?水光更盛?,却不敢再像刚才那样闹腾或埋进怀里了。
巨大的失落感让他整个小身子都?蔫蔫的、缩了一圈?。
他终于深刻地、切身地体会到了——
喜提自己走?的滋味。
小狐狸耷拉着耳朵和尾巴,垂着小脑袋,迈着?无比沉重又蔫巴巴的小步子?,一步三回头地,慢吞吞地跟在青衣身后挪动,像朵被霜打蔫了的小白花。
脖子上那根精致的银链似乎也没有那么闪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