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死寂,如同实质的粘稠液体,瞬间淹没了整个城主府门口。
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沉重得令人窒息。
那些原本缩在附近角落、屋檐下、断墙后,屏息偷看的魔族们,此刻更是连呼吸都停滞了。
他们蜷缩在阴影里,如同被冻僵的石雕,别说站起来悄悄溜走,连稍微挪动一下手指的勇气都彻底丧失。
结束了。
方才还充斥着狂暴嘶吼、金铁交鸣、鲜血喷溅的修罗场,此刻只剩下令人头皮发麻的绝对安静。
数百名在炎城也算得上凶悍的大魔……全死了。
死的干干净净,彻彻底底,没有一丝喘息,没有一个活口。
尸体横七竖八地铺满了府前的空地,更令人心悸的是所有的尸体,都失去了头颅。
那景象,比尸山血海本身更具一种荒诞而恐怖的冲击力,无声地诉说着碾压性的绝望。
侥幸存活的旁观者们,灵魂都在剧烈地颤抖。
那个人族女人……不,是那个抱着孩子、端坐太师椅的存在……
简直比传说中的深渊杀神还要恐怖,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场无法理解、无法抗拒的浩劫。
浓稠得化不开的暗红色液体,如同无数条狰狞的小蛇,从尸体堆蜿蜒流出,肆意漫溢,将城主府门口直至附近的长街石缝都彻底浸透、染红,在昏暗的光线下反射着令人作呕的光泽。
空气里弥漫着浓烈到令人晕眩的铁锈腥气,这味道粘稠得几乎能用舌头舔舐到。
而在这片由死亡和猩红构成的地狱图景中心,那道造成这一切的青影,却显得格外刺目。
它没有五官,只是一道朦胧的青碧色轮廓。
最令人心底发寒的是经历了这样一场屠戮,屠灭了数百凶魔,它的身影上,竟没有沾染上哪怕一丝一毫的血迹。
连它手中那杆刚刚洞穿、挑飞过无数头颅的青色长枪,枪身上缠绕的古老藤蔓花纹依旧清晰流转,枪尖更是光滑如镜,寒芒刺骨。
猩红的血珠顺着那锐利无匹的枪尖滚落,一滴,一滴,无声地砸落在下方已被染成深褐色的土地上,仿佛那致命的凶器本身,也厌恶着污秽。
这个细微的景象,落在那些噤若寒蝉的围观魔族眼中,比满地无头尸骸更让他们肝胆俱裂,这超越了他们对力量的理解范畴,只剩下深入骨髓的恐惧。
他们死死地蜷缩着,连眼皮都不敢多眨一下,脑中一片混乱,只剩下一个荒诞却无比真实的恐惧念头:‘不能动!绝对不能动!万一……万一我站起来,左脚先迈出去……它会不会……会不会觉得我吵到它了?会不会下一秒,那滴血不沾的枪尖,就……就指向我了?’
后悔像冰冷的毒蛇啃噬着他们的心脏。
‘早知道……早知道就不该为了看这场热闹……连午饭都没吃就早早跑来占位置!’这念头无比苦涩。
如今看来,就算真能死里逃生,被吓得魂飞魄散之后,恐怕也早已没了任何胃口。
一直安静待在青衣怀里的小羲和,原本小脸上凝结着冰霜般的冷意。
然而,当那道青影如鬼魅般展开杀戮时,他那双漂亮的大眼睛,瞬间亮得像落入了星子。
好……好帅!
那迅疾如电、精准致命的身影,那枪尖划破空气的厉啸,那横扫千军、摧枯拉朽的力量。
小羲和看得痴了,小小的身体微微前倾,眼睛一眨不眨地追随着那道青影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转折。
直到青影完成使命,悄然站在一侧,他那亮得惊人的眼睛里,还残留着浓烈的兴奋与……一丝依依不舍。
青衣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她淡漠地挥了挥手,动作随意得像拂去一粒尘埃。
一个穿着城主府低级仆役服饰的魔族,动作异常敏捷地、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小跑了出来。
他低垂着头颅,姿态卑微到了尘埃里,连眼角的余光都不敢瞟向那满地的尸体和主位上那尊煞神,只是扑通一声跪在沾染了血污的石阶下,用一种极力压抑却依旧带着明显颤抖的、无比恭敬的嗓音问道:
“城……城主大人!您……您有什么吩咐?”
“处理干净。”青衣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依旧是那清冽如冰的调子,简短得不容置疑。
“是!城主大人!小人立刻办!立刻办!”那魔族仆役的头磕得更低了,声音带着劫后余生般的感激和毫不掩饰的敬畏。
他不敢有半分迟疑,连忙爬起身,弓着腰,倒退着快步离开,仿佛多停留一秒都是亵渎。
新的时代,已然降临,而他们这些苟活者,唯一能做的,就是服从,绝对的服从。
一股属于渡劫巅峰的恐怖威压如同无形的海啸,骤然向四面八方扩散开来。
青衣双眸微阖,浩瀚的神识却已铺天盖地地展开。
神识先是冰冷地掠过附近那群看完热闹、不敢悄悄撤退的魔族。
接着,神识毫不停滞地扫向稍远处那五个半残的魔族,他们蜷缩的躯体因这无形的扫视而剧烈抽搐了一下。
神识继续延伸,淡漠地穿透了远处宅邸的墙壁。
青衣看到了:一个面目狰狞的魔族壮汉,正挥舞着浸血的骨鞭,狠狠抽打在一个蜷缩的混血种青年背上。皮开肉绽的脆响和混血种压抑不住的痛苦闷哼在神识中清晰可闻,青年裸露的脊背早已血肉模糊,新旧伤痕层层叠叠。
神识微移,旁边漏风的柴房里,一个瘦得只剩皮包骨的混血种老者蜷缩在冰冷干草上,浑浊的眼中一片死寂,污浊的伤口流着脓血,微弱的气息如同风中残烛,只待最后一缕熄灭。
神识掠过街道,停在一辆装饰华丽的魔兽马车旁:一个瘦小的混血种孩童,正卑微地匍匐在地,充当着马凳。
一个衣着光鲜的魔族少年,漫不经心地抬起沾着泥泞的靴子,重重踩踏在那瘦弱的脊背上,借力跨上马车。孩童单薄的身躯在重压下剧烈颤抖。
再远处,一座简陋的露天斗兽场内,一个赤手空拳、遍体鳞伤的混血种壮汉正与笼中饥肠辘辘的凶残魔兽对峙搏杀。
四周简陋的石阶上,零零散散坐着几个魔族男人,他们端着劣质的酒水,脸上带着残忍的兴奋,为每一次爪牙撕裂皮肉、每一次鲜血飞溅而发出粗野的低吼和叫好声……
全城的一举一动,乃至每一株草木在寒风中的战栗,都被青衣那淡漠到极致的神识巨网捕获,纤毫毕现。
青衣那渡劫巅峰的威压,绝非暖风拂面。
它沉重如山岳,锐利如冰锥,带着不容置疑的法则之力。
那属于渡劫巅峰的浩瀚威压,已不再是无声的宣告,而是化作了实质的、碾碎一切反抗意志的恐怖重锤。
这股威压,首先毫无保留地砸向了最近处,那群聚集在城主府外围观的魔族。
他们才刚刚目睹了一场颠覆认知的“绝对实力的碾压”,心神剧震之下,身体早已僵如木石,连一丝逃离的念头都被恐惧冻结。
此刻,那沛然莫御的威压如同九霄崩塌般轰然降临。
“噗通!噗通!噗通……”
一连串沉闷得令人心悸的跪地声骤然炸响。
仿佛无形巨灵的手掌摁下,这群本就噤若寒蝉的围观者,连一声惊呼都未能发出,膝盖便不受控制地狠狠砸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
骨节不堪重负的呻吟清晰可闻,先前因震撼而凝固的表情瞬间被极致的惊骇和痛苦取代,头颅被无形的力量死死压向尘土,连抬眼的力气都被彻底剥夺。
这股毁灭性的力量并未停歇,如同精准的涟漪迅猛扩散。
稍远处,那五个本就半残的魔族,连一丝挣扎的余地都没有,如同被最后一根稻草压垮的骆驼,彻底瘫软在地,如同五滩绝望的烂泥。
神识所及的那座宅邸内,正挥舞着浸血骨鞭的狰狞魔族,脸上的暴虐瞬间凝固、扭曲成惊惧,高高扬起的鞭子脱手坠地,他那壮硕的身躯如同被抽空了所有筋骨,“轰隆”一声巨响,双膝将脚下的石板砸得裂纹密布,豆大的冷汗瞬间浸透衣衫,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
街道上,那辆停驻的魔兽马车旁,刚刚踩着混血孩童脊背坐稳车辕的魔族少年,脸上残余的傲慢荡然无存,只余下猝不及防的剧痛与茫然。
“呃!”一声短促的痛哼脱口而出,整个人如同被无形的攻城槌击中,狼狈不堪地从车辕上翻滚摔落,重重跪趴在尘土里,惊恐万状地试图寻找这股力量的源头。
那简陋的斗兽场边,正为血腥搏杀亢奋嘶吼的魔族看客们,声音如同被利刃斩断,狂热的笑容僵在脸上,瞬间转为死灰般的恐惧。
手中的劣质酒坛杯盏纷纷脱手,碎裂声响成一片。
他们如同被狂风吹倒的麦秆,身不由己地矮身、蜷缩,最终以各种狼狈的姿态,齐刷刷地跪伏在冰冷的石阶和泥地上,筛糠般的颤抖取代了先前的嚣狂……
这跪伏的浪潮,以青衣为中心,迅疾无比地席卷了整座城池的每一个角落。
城墙上的守卫、深宅里的贵胄、街巷中的商贩、屋舍内的妇孺……
无论实力高低,无论身份尊卑,无论年龄长幼,所有的魔,在那一刻,都感受到了源自灵魂本能的、无法抗拒的恐怖碾压。
如同背负着崩塌的山岳,如同坠入了凝固的深海,心脏被无形冰冷的手攥紧,窒息般的绝望淹没了所有意识。
“噗通!”“噗通!”之声连绵不绝,汇成一片沉闷而宏大的哀鸣。
他们或前扑、或侧倒、或双膝粉碎般跪地,身体被死死摁在地上,卑微如尘。
整个城池,在青衣淡漠的眼底,只剩下了一片死寂的匍匐,再无一丝魔族往日的嚣狂气焰。
绝对的寂静中,唯有那尚未散去的威压,如同冰冷的潮水,无声地宣告着主宰的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