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如溪水般潺潺流淌,第一书院的学子们在各自的轨迹上稳步前行。
而这平静之中,骤然响起了一声惊雷,羲和突破了。
他体内那对举世罕见的双生金丹,终于在积蓄到极致后迎来了破丹成婴的时刻。
那一日的雷劫,堪称旷古烁今。九天之上,墨云翻涌,厚重如铅,仿佛苍穹都要倾塌下来。
无数道粗壮狰狞的紫色电蛇撕裂长空,带着毁灭一切的咆哮悍然劈落,其威势之浩大,不仅撼动了整个第一书院,更让偌大的炎城为之震颤。
所有生灵都屏息凝神,敬畏地仰望这场天地的狂怒。
就在这毁灭性的雷霆风暴核心,一个幼小的身影正经历着蜕变。
当最后一道蕴含着天地本源之力的劫雷狠狠砸下,刺目的光芒几乎吞噬了一切。
光芒渐褪处,劫云散开,一条修长的身影在残余的电弧中缓缓凝聚成形,那是一条长约七米、通体覆盖着赤红如焰鳞片的幼龙。
鳞片在尚未散尽的雷光中流转着神秘的光泽,小巧的龙角初具峥嵘,稚嫩的龙爪蜷曲着,带着初生神只的无上威严与一丝懵懂。
这便是羲和的本体,在雷火洗礼中诞生。
羲和化婴未几,人界的年关便悄然临近。
魔界,本无“新年”的概念。
生于斯、长于斯的魔族,自然也无岁末除旧布新的习俗。
而那些混血种的少年少女们,自诞生之日起,亦从未体验过这人世间最温暖的节日。
他们不知道那喧天的锣鼓意味着什么,不懂得门楣上的红纸为何能驱邪纳福,更不明白为何到了这一天,家家户户的烟火气里都蒸腾着名为“团圆”的暖香。
青衣一袭素衫立于檐下,清冷的眸光扫过第一书院里仍在刻苦修炼的身影。
她深知弦绷得太紧易断。
于是,一道清越的声音传遍书院:“年节将至,书院休沐十日。”
没有过多的言辞,仅此一句,便为这些从未有过“年”的孩子们,划出了一段喘息的时光。
紧绷的心弦,终于可以松弛片刻,这便是她要的——劳逸结合。
除夕当天,奇迹悄然降临炎城。
这座终年酷热、黄沙漫卷,紧邻着地狱岩浆烈焰的城池,竟不可思议地飘起了雪花。
起初只是零星几点,怯生生地触碰着滚烫的地面,瞬间化作水汽。
但紧接着,细密的雪绒花便如同被无形的力量召唤,纷纷扬扬,越下越大,不多时,炎城便被覆上了一层罕见的、晶莹的银白。
冰冷的雪花与城池深处隐隐传来的岩浆热力交织,蒸腾起朦胧的雾气,景象奇异而美丽。
竟在这人族的传统佳节,落下了炎城千载难逢的雪,真是奇妙难言。
这奇景,仿佛卸下了压在混血学子们心头的无形重担。
他们纷纷停下枯燥的修炼,推开紧闭的房门,带着几分新奇与雀跃,融入了这洁白的世界。
街道上,白雪皑皑,欢声笑语第一次如此纯粹地洋溢开来。
魔族的小崽子们更是彻底撒了欢。他们从未见过如此柔软冰凉的“白色沙子”,一个个兴奋得小脸通红,尖叫着在雪地里追逐翻滚。
雪球在空中呼啸穿梭,夹杂着稚嫩的挑衅和清脆的笑骂:
一个额生小角的魔族男孩刚捏好一个雪球,就被砸中了后脑勺。
他顶着满头的雪沫,气鼓鼓地回头大喊:“阿图!你偷袭!看我无敌大雪炮!”
话音未落,一个更大的雪球已经呼啸着砸向同伴。
另一边,几个小魔童正笨拙却无比认真地堆砌着他们的第一个雪人,小手冻得通红也毫不在意,争论着该用石子还是亮闪闪的矿石做眼睛:“用这个黑曜石!亮晶晶的才像眼睛!”
“不对不对,这个红玛瑙才好看!像火一样!”
街道角落,一个裹得像小粽子似的混血小姑娘,小心翼翼地伸出指尖,接住一片飘落的雪花,看着它在掌心迅速融化,惊奇地瞪大了眼睛:“呀,凉凉的……化了!”
她身旁一个稍大的魔族男孩,笨拙地搓了个小小的雪球递给她,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喏,拿着玩,别怕冷!”
白雪覆盖的炎城街道,此刻不再是修炼的战场,而是一片充满惊奇、欢笑与笨拙童真的乐园。
人族的新年习俗尚未被他们深刻理解,但这从天而降的纯净冰雪,以及冰雪中不分彼此、尽情嬉戏的身影,已勾勒出一幅最动人的画卷。
风雪严寒,却掩盖不住这片土地上勃发的生机。
雪地里,不同血脉的孩子们追逐笑闹,雪球纷飞。
眼前的一切,都无声地宣告着一个事实:一种崭新的、融合的、充满希望的生机,正在这片曾经壁垒分明的土地上,悄然萌发,欣欣向荣。
……
城主府内,清晨。
羲和推开雕花的房门,扑面而来的并非熟悉的灼热,而是一缕沁入肌肤的清寒。
“冷……”
他歪着头,三岁稚童的小脸上满是新奇。
这种冰凉通透的触感,真的,真的很奇妙。
念头一起,行动便至。
他甚至没顾上思考,小脚丫一蹬,刚穿好的精致小鞋就被胡乱甩在门边。
赤裸的脚心试探着,轻轻踩上庭院里那片未曾见过的、厚实的洁白。
“嘶……”细微的凉意瞬间从脚底窜上来,激得他小巧圆润的脚趾头都蜷缩了一下。
脚下传来绵密的“沙沙”声,像最细软的绸缎在摩擦。
他低下头,着迷地看着自己肉乎乎的小脚丫在纯净的雪面上,按下一个又一个小小的、清晰的凹痕。
每一个印记都如此分明,边缘微微下陷,中心透着底下深色的泥土。
这就是雪吗?
他伸出短短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戳了戳那冰凉的白。
白白的,凉凉的。
纯净得晃眼。
小羲和想起师尊昨夜清冷的话语:“等你睡醒,便能看见一片雪白世界。”
果然是真的!师尊好厉害!这白色的世界……冰冰凉凉的,却好看得让他移不开眼。
正当他沉浸在这份纯净的冰凉里,专注于脚下奇特的触感时,毫无征兆地——
“噗!”
一个小小的、却结实的雪球,精准地砸在他后背上。
“唔?”小羲和被这突如其来的冰凉袭击惊得一哆嗦,茫然地停下动作。
他下意识地反手去摸后背,小手在身上那件衣衫上扒拉了几下,才抓到了一把湿冷的、正在迅速融化的雪沫。
他把小手移到眼前,摊开掌心,看着那晶莹的白色颗粒,小脸上满是困惑。
然而,不等他完全转过身寻找“凶手”,第二个雪球已经带着细微的破空声,直朝他面门飞来。
小羲和本能地想运转护体灵力,但那点微弱的金光刚在皮肤表层闪现了一下,就像被无形的力量“噗”地一声掐灭了。
他连躲闪的动作都来不及做出,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团冰冷的白色瞬间放大。
“啪叽!”
雪球结结实实砸在他肉嘟嘟、软乎乎的小脸蛋上,冰冷的雪渣四溅,糊了他一脸。
冲击力让他的小脑袋都晃了晃。雪球碎裂开,大部分雪块顺着他的下巴滑落,掉进衣衫松散的领口里,化成刺骨的冰水,贴着温热的脖颈皮肤往下淌,激得他猛地缩起了脖子,像只受惊的小鹌鹑。
“呀!凉!”小羲和一边用小胖手慌忙地扒拉着脖子里的雪水,一边气鼓鼓地抬眼看去。
只见不远处的梅树下,那抹熟悉的、略显清冷孤高的身影静静伫立。
万俟昭昭一袭深紫色的衣袍,在莹白雪地中显得格外醒目又神秘,如瀑的白色长发未束,随意披散在肩头,更衬得她肤色冷白如霜。
那张绝美的脸上,依旧是万年不变的淡漠神情,无波无澜,仿佛刚才那个精准命中孩童小脸的“暗器”,只是随手弹落了一片微不足道的雪花。
她纤长的手指间,正随意地把玩着又一个刚刚搓好的、圆溜溜的雪球。
“师叔!”小羲和的声音带着控诉的奶音,小手指着她,圆溜溜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因为委屈和冰凉刺激,眼眶都有些泛红了。
那白发紫衣的身影,在雪光映衬下,显得既遥远又带着点“不讲道理”的压迫感。
回应他的,是万俟昭昭手腕轻巧地一扬——
又一个雪球呼啸而至,几缕银丝随着她的动作,在冷风中微微拂动。
这次小羲和反应快了些,小身子猛地往旁边一扭,雪球擦着他的衣角飞过,砸在后面光秃秃的石榴树枝上,扑簌簌落下更多积雪。
小家伙被彻底点燃了斗志,也顾不上脖子里还在融化的冰水,立刻蹲下身,小手笨拙却飞快地在地上扒拉着,努力团出一个歪歪扭扭、勉强能称为球的雪块。
“哼!看我的!”他小手臂一抡,把自己那不成形的“雪球”朝着那道银发紫衣的淡漠影子奋力扔了过去。
可惜,歪得离谱。
雪块软塌塌地撞在万俟昭昭身后几步远的青砖院墙上,碎成一滩雪泥。
万俟昭昭连眼皮都没抬一下,紫色的眼眸里没有丝毫波澜,仿佛那攻击只是拂过她靴边的一缕微风。
她指尖微动,又一个雪球在她冷白色的掌心成型,带着精准无误的弧线,再次稳稳砸在小羲和微卷的头发上,碎雪沾了他满头。
一场实力悬殊的雪仗,在寂静冰冷的庭院里上演。
白发紫衣的身影依旧静静伫立梅树下,身形几乎未动,只是手腕轻摇。
一个个大小匀称、结实冰冷的雪球便如同长了眼睛,从各种刁钻的角度飞出,毫无例外地覆盖在小羲和的脑袋上、肩膀上、后背上、甚至努力躲避时撅起的小屁股上。
每一次命中,都换来小家伙一声短促的惊呼或气恼的跺脚。
那飞扬的白发和沉静的紫衣,与孩童笨拙慌乱的身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而小羲和,小小的身影在雪地里扑腾着,躲闪着,小脸冻得通红,小手也因为不断抓雪而冻得又红又冰。
他努力团起的雪球,要么在半途就松散裂开,化作一阵雪粉;要么就是“噗”地砸在树干上、廊柱上、院墙上……连万俟昭昭那随风轻摆的一片紫色衣角都无法触及。
她始终保持着那份近乎冷酷的淡漠,就像一个设定精准、不知疲倦的器械,单纯地、专注地、用雪球欺负着眼前这个三岁的小豆丁。
那白发在雪光中泛着冷冽的光泽,与她眼中的情绪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