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的甜香在望仙山小院里飘了整一年。
林砚的日子过得像院角的老井,平静无波。
每天天不亮,他先去马棚给宝马添把灵草——这匹灵马被养得油光水滑,鬃毛在晨光里泛着白亮。
见了他就用脑袋蹭他的手心,像是在说昨晚又梦到载着晚晚跑山路。
然后他会拿起墨色长剑,在桂花树下练半个时辰星流剑诀。
剑身上的裂痕早已被淬器散修补好,只是每次挥剑时,林砚总忍不住想起晚晚握着水凝剑时亮晶晶的眼睛。
上午他常去镇上的铁匠铺帮忙,掌柜的儿子去年去了青云宗当杂役,见了林砚总问“晚晚姑娘在宗门里还好吗”。
林砚每次都笑着说“好,练剑很努力”,可心里却空落落的。
晚晚去年中秋回来看过一次,只待了一个时辰,说“师傅说筑基期要抓紧”,临走时她眼底的红血丝都没藏住。
林砚想多问两句,她却抱着灰团匆匆走了。
下午他会去桃花林,坐在阿瑶的坟前说说话,有时说镇上的新鲜事,有时说自己练剑又进了一步,末了总补上一句“晚晚还在忙,等她有空了就来看你”。
可他不知道,紫霞峰的练剑场上,晚晚的日子早没了“努力”的平和,只剩近乎偏执的疯狂。
天还没亮,练剑场的青石地上就已经溅满了灵力碎屑。
晚晚握着水凝剑,剑身上的蓝光比一年前亮了数倍,却带着几分不稳的戾气——她正练着“云水连环鞭”。
本该柔和的水灵力此刻却像带了尖刺,一道水鞭抽在老槐树上,竟生生劈下一块树皮,木屑混着灵力乱溅。
“再来!”她咬着牙,手臂猛地发力,又是三道水箭射向远处的靶心。
可这次灵力没控制好,水箭在半空中炸开,溅得她手背上全是水渍。
她烦躁地抹了把脸,掌心的旧伤又裂开了,淡红色的血珠渗出来,混着汗水滴在剑身上。
灰团蹲在旁边的石阶上,不像往常那样凑过来蹭她,只是耷拉着耳朵,琥珀色的眼睛里满是担忧。
它看着晚晚一次又一次地催动灵力,看着她脸色越来越苍白,看着她练到灵力紊乱时,嘴角溢出的那丝血迹,却只能轻轻“喵”一声,不敢靠近。
前几天晚晚练剑走火入魔,差点用水鞭伤到它,从那以后,晚晚练剑时总下意识把它推开。
“晚晚。”
苏清漪的声音突然从练剑场入口传来。
她站在晨光里,墨色劲装的衣角被风吹得微动,眉头皱得很紧——她已经观察了三天,晚晚的灵力波动越来越乱。
练剑时眼底的偏执几乎要溢出来,刚才那道失控的水箭,分明带着心魔滋生的戾气。
晚晚像是没听见,依旧握着剑,想再凝聚灵力。
可刚调动起丹田的灵力,胸口就传来一阵剧痛,她闷哼一声,踉跄着后退了两步,水凝剑“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苏清漪快步走过去,伸手搭在她的脉门上,指尖立刻感受到紊乱的灵力——筑基巅峰的灵力本该像平静的湖。
可晚晚的灵力却像翻涌的浪,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黑气,那是心魔初生的迹象。
“别练了。”苏清漪的声音比平时沉了些,“你这样急功近利,只会走火入魔。”
晚晚抬起头,脸色苍白得像纸,眼底却还带着不甘:“师傅,我必须快点结丹……我要保护阿爹……”
“保护不是靠蛮干。”苏清漪蹲下身,看着她掌心的伤,心里叹了口气,“你现在的状态,连自己都保护不了,怎么保护你阿爹?你这是……有心魔了。”
“心魔?”晚晚愣了一下,眼神瞬间空洞下来,她下意识摸了摸怀里的黑石头,石头依旧温热,却没像以前那样给她安慰,“我只是想变强……我不想再看到阿爹受伤……”
苏清漪看着她这副样子,知道自己劝不动——晚晚的心魔根在林砚身上,只有林砚能解。
她站起身,拍了拍晚晚的肩膀:“你在这儿等着,我去趟望仙山。”
望仙山的小院里,林砚刚把晒好的灵草收进储物戒,就听见院外传来灵力波动。
他抬头一看,是苏清漪——她很少来这里,每次来都是为了晚晚的事。
林砚瞬间紧张起来。
“苏仙子,是不是晚晚出事了?”他快步迎上去,声音都有些发颤。
苏清漪看着他眼底的担忧,也不绕弯子:“晚晚筑基巅峰卡了三个月,现在灵力紊乱,已经滋生心魔了。她满脑子都是‘变强保护你’,我劝不动她,只有你能帮她。”
“心魔?”林砚手里的灵草“哗啦”一声掉在地上,他根本没心思捡,转身就往马棚跑,“我现在就去青云山!”
宝马似乎也知道要去接晚晚,见林砚过来,立刻打了个响鼻,乖乖地低下头让他牵缰绳。
林砚翻身上马,连外套都没顾得上穿,就催着宝马往青云山跑。
风从耳边吹过,带着桂花的甜香,可他却觉得这风刮得脸生疼,满脑子都是晚晚会不会出事,会不会像枫树林那次一样无助。
赶到紫霞峰练剑场时,林砚一眼就看到了晚晚。
她坐在石阶上,怀里抱着灰团,水凝剑放在旁边,脸色苍白得吓人,眼底的红血丝比上次见面时更重了,掌心的伤还在渗血。
“晚晚。”林砚快步走过去,声音放得很轻,像是怕惊到她。
晚晚猛地抬起头,看到是他,眼睛瞬间亮了,可随即又黯淡下去。
她下意识把受伤的手藏在身后:“阿爹……你怎么来了?”
“我来接你回家。”林砚蹲下身,伸手想摸她的头,却见晚晚猛地瑟缩了一下。
刚才练剑走火入魔时,她差点伤到自己,现在连别人的触碰都有些抗拒。
林砚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他慢慢收回手,转而捡起旁边的水凝剑,剑身上还沾着她的血。
“苏仙子跟我说了,你修为停滞很久了,是不是很累?”
晚晚咬着嘴唇,没说话,眼泪却先掉了下来。
她攥紧了林砚的衣角,声音带着哭腔:“阿爹,我好没用……我练了这么久,还是没结丹成功……我怕……我怕下次有人欺负你,我还是保护不了你……”
“傻丫头。”林砚伸手擦去她的眼泪,指尖触到她冰凉的脸颊,“阿爹不需要你保护,阿爹只想你好好的。就算你一辈子都是筑基期,阿爹也能保护你,就像你小时候那样。”
“可是……”晚晚还想说什么,却被林砚打断了。
“别可是了。”林砚把水凝剑递给她,又抱起旁边的灰团,“跟阿爹回小院好不好?我们好久没一起吃灵米南瓜粥了,你之前捡的鹅卵石,还没把阿瑶坟前的小路铺完呢。”
晚晚看着林砚温柔的眼神,又看了看怀里的灰团——灰团正用脑袋蹭她的下巴,像是在劝她。
她憋了这么久的委屈,终于忍不住,扑进林砚怀里,放声哭了出来:“阿爹……我好累……我练剑练到胳膊都抬不起来了,可还是不行……”
“累了就歇一歇。”林砚轻轻拍着她的背,像她小时候哭鼻子时那样,“修仙不是赶路,慢一点没关系。”
苏清漪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悄悄松了口气。
她走过来,递给林砚一瓶清心丹:“这药能帮她稳定灵力,你们在小院多待些日子,等她心结解了再回来。”
林砚接过药,点了点头:“多谢苏仙子。”
晚晚哭够了,从林砚怀里抬起头,眼睛红红的,却比刚才亮了些。
她牵着林砚的手,又抱起灰团,小声说:“阿爹,我们回家。”
林砚笑着点头,牵着她往山下走。
宝马跟在旁边,步伐轻快。
晚晚走了一会儿,实在累了,林砚就把她抱起来,让她靠在自己怀里——就像她小时候,每次去镇上赶集,走不动了就会这样撒娇要抱。
风从山间吹过,带着青云山的灵雾,却没了练剑场的压抑。
晚晚靠在林砚怀里,闻着他身上熟悉的草木香,眼皮慢慢沉了下来,这是她三个月来,第一次觉得心里这么安稳。
林砚低头看着怀里睡着的晚晚,又看了看远处的望仙山——那里有桂花,有宝马,有阿瑶的坟,还有他们的家。
他知道,只要回到那里,晚晚心里的焦躁,总会被慢慢抚平。
夕阳西下时,他们终于到了望仙山脚下。
远远地,就能看到小院里的桂花树,细碎的金黄花瓣落在竹篱笆上,像铺了一层碎金。
晚晚醒了过来,看着熟悉的小院,眼睛瞬间亮了:“阿爹,我们到家了!”
“对,到家了。”林砚把她放下来,牵着她的手,慢慢走进院子。
灰团从晚晚怀里跳下来,欢快地绕着院子跑了一圈,又跑回晚晚脚边,蹭了蹭她的腿。
宝马走进马棚,自己低下头吃起了灵草。
林砚看着这一幕,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他转过身,看着晚晚,温柔地笑了:“晚晚,别急,我们慢慢来。”
晚晚看着院子里的桂花树,又看了看林砚,用力点了点头。
她知道,在这里,有阿爹陪着,就算暂时突破不了,也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