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太阳挂在头顶,晒得路两边的玉米叶子弯下了腰。
风一吹,带着股热烘烘的泥土味。
林砚牵着宝马的缰绳,脚步不快,晚晚坐在马背上,怀里的灰团又打起了盹,尾巴尖偶尔轻轻扫过她的手腕。
出青溪镇的时候,林砚特意绕开了镇口的大路。
这会儿走的是条乡间小路,路面铺着碎石子,宝马走得稳,蹄子踏在石子上,发出“嗒嗒”的轻响。
“阿爹,我们还要走多久才到下一个镇子啊?”晚晚揪着宝马颈边的鬃毛,声音有点没精神。
林砚抬头望了望前面的路,远处有片矮矮的树林,枝叶茂密,看着能遮点阴凉:“快了,前面有片林子,我们去那里歇会儿,再走半个时辰就能到李家镇了。”
话音刚落,就听见林子方向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还夹杂着女子的轻声咳嗽。
林砚脚步顿了顿,把宝马往路边的草丛里拉了拉,警惕地往那边看——只见两个人影从树林里走出来,男的背着女的,脚步有些踉跄,鞋底子都磨破了。
走近了,林砚才看清——是陈砚舟和苏婉卿。
陈砚舟背上的苏婉卿脸色还有点白,头发用布巾扎着,额角渗着汗。
看见林砚和晚晚,眼睛一下子亮了,连忙拍了拍陈砚舟的肩膀:“砚舟哥,是那位公子和姑娘!”
陈砚舟赶紧放下苏婉卿,两人都有些狼狈,却还是对着林砚拱手行礼。
陈砚舟的袖子磨破了个洞,胳膊上还有块擦伤,他却毫不在意,只忙着道谢:“公子,姑娘,多谢二位出手相助!若非二位,我两恐怕早已被抓回去了。”
苏婉卿也跟着点头,声音还有点哑:“多谢公子和姑娘。我们从镇西小路跑出来,怕被追上,一直没敢停,这会儿才敢歇口气。”
晚晚从马背上跳下来,走到苏婉卿身边:“苏姐姐,你没事吧?刚才看你似乎有点不舒服。”
“我没事,就是有点累。”苏婉卿笑着看向晚晚。
林砚看着两人的样子,心里有点不落忍。
陈砚舟的鞋磨破了,苏婉卿的裙摆也被树枝勾破了个口子,手里还攥着那个绣着“舟”字的帕子。
他想了想,伸手打开储物戒,从里面拿出油纸包着的粗粮饼——早上在镇上买的,本来是给晚晚当零食的,还有一小袋水囊。
“你们拿着吧,路上垫垫肚子。”林砚把东西递过去,“前面的路还远,没吃的不行。”
陈砚舟连忙摆手:“这怎么好意思?我们已经麻烦你很多了,不能再要你的东西。”
“拿着吧,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林砚把东西塞到他手里,“你们要去哪里?身上的钱够不够?”
苏婉卿抿了抿唇,小声说:“我们想去南边的临江县,砚舟哥在那里有个远房亲戚,能暂时落脚。钱……公子已经给过我们一点钱财,应该够路上用。”
林砚点点头,手又伸到储物戒里——里面有把备用的短匕,是用来防身的。
他刚想把短匕拿出来,让陈砚舟带着防身,指尖碰到冰凉的匕身,突然顿住了。
脑子里一下子闪过当年的画面——云舒给了他那把墨色长剑,他以为能用来保护晚晚。
结果却因为那把剑,林家的人找上门,晚晚差点出事,他们父女俩被迫离开林家。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句话他到现在都记得。
陈砚舟和苏婉卿只是普通百姓,要是带了武器,万一被苏家人或者官差查到,反而会惹上更大的麻烦。
林砚指尖动了动,又把短匕塞回了储物戒,只叮嘱道:“路上小心点,尽量走小路,避开人多的地方。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人心难测,一失足就可能万劫不复了。”
陈砚舟和苏婉卿认真地听着林砚的告诫,眼眶都有点泛红。
陈砚舟紧紧攥着油纸包,声音有点哽咽:“公子,你是个好人。这份恩情,我们记在心里,以后若是有机会,一定报答你。”
“不用报答,”林砚笑了笑,“你们俩好好的,能过上安稳日子,比什么都强。”
苏婉卿从怀里掏出个小小的香囊,递到晚晚手里:“晚晚姑娘,这个给你。是我自己绣的,里面装了点驱虫的草药,路上能用。”
晚晚接过香囊,绣的是只小兔子,针脚细细的,很精致。
她攥着香囊,小声说:“谢谢苏姐姐。”
陈砚舟怕耽误时间,就背着苏婉卿准备走了。
走之前,苏婉卿回头看了看林砚和晚晚,大声说:“公子,姑娘,后会有期!”
林砚挥了挥手,看着两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小路尽头,才转身牵起宝马的缰绳:“晚晚,我们也走吧,去前面的林子歇会儿。”
晚晚“嗯”了一声,重新爬上马背,怀里抱着灰团,手里攥着那个香囊,却没像刚才那样说话,只是安安静静地坐着。
林砚牵着马往前走,很快就到了那片树林。
树林里很凉快,地上落着厚厚的树叶,踩上去软软的。
他把宝马拴在一棵大树上,让它啃旁边的青草,自己则找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下,从储物戒里拿出水囊,递给晚晚:“喝点水吧,刚才太阳大,别渴着了。”
晚晚接过水囊,小口喝了两口,又递还给林砚,还是没说话。
灰团从她怀里跳下来,绕着她的脚边转了两圈,“喵”了一声,像是在问她怎么了。
晚晚弯腰把灰团抱起来,摸了摸它的头,眼神却有点飘。
林砚这才觉得不对劲。
从遇见苏婉卿他们开始,晚晚就没怎么说话。
以前这个时候,她早就叽叽喳喳地问东问西了,一会儿说树上的鸟,一会儿说路边的花。
他挪了挪身子,坐到晚晚旁边,轻声问:“晚晚,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还是刚才在镇上吓到了?”
晚晚摇摇头,把脸埋在灰团的毛里,声音闷闷的:“没有不舒服,也没吓到。”
“那怎么不说话?”林砚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指尖能感觉到她头发的柔软,“有什么事跟阿爹说,别憋在心里。”
晚晚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抬起头,眼眶有点红,看着林砚,声音带着点发颤:“阿爹,我刚才看苏姐姐哭着逃婚,她爹娘非要她嫁给不喜欢的人……我有点怕。”
林砚心里一动,大概猜到她想说什么了。
“我怕……以后你也会像苏姐姐的爹娘一样,强迫我嫁给不喜欢的人。”晚晚的眼泪慢慢掉下来,砸在灰团的背上,“我不想嫁给别人,我想一直跟阿爹在一起。”
林砚看着她掉眼泪,心里一下子软得发疼。
他伸手把晚晚拉到身边,让她靠在自己怀里,又拿过帕子,轻轻擦去她脸上的眼泪:“傻丫头,哭什么?阿爹怎么会强迫你做不喜欢的事?”
晚晚抬起头,眼睛红红的,看着林砚:“真的吗?不管以后发生什么,阿爹都不会逼我嫁人?”
“真的。”林砚蹲下身,双手扶着晚晚的肩膀,一本正经地看着她的眼睛,眼神里满是认真。
“无论以后发生什么,阿爹都不会强迫你做不喜欢的事。不管是逼着你嫁人,还是别的什么事,只要你不愿意,阿爹就不会让你做........”
他顿了顿,又笑了笑,声音温柔:“要是你以后真的不想嫁人,那阿爹就养你一辈子。养到阿爹走不动路了,再让晚晚来养我,好不好?”
晚晚看着林砚认真的样子,眼泪掉得更凶了,却也笑了起来。
她扑进林砚怀里,紧紧抱住他的腰,声音带着哭腔:“好!阿爹说话算话!我以后不嫁人,我要一直陪着阿爹,等阿爹老了,我就给阿爹做饭、洗衣,照顾阿爹!”
林砚抱着怀里的晚晚,眼里满是宠溺。
他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着她的情绪,心里却在想:不嫁人就不嫁吧。
这丫头是他从小一手养大的,从雪地里捡回来的时候那么小,现在长这么大了,真要是看着她嫁给别人,离开自己身边,他心里说不定还真会空落落的。
养一辈子就养一辈子吧,有晚晚在身边,日子也热闹。
晚晚埋在林砚怀里,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声,眼泪慢慢止住了。
她嘴角悄悄勾起一点浅淡的笑意,心里想:阿爹,这可是你说的,不会逼我嫁人,要养我一辈子。以后我就一直缠着你,就算你想赶我走,我也不会离开的。
她垂在身侧的手悄悄攥紧,指尖凝出一丝透明的水线——那是她经常练的小水鞭。
这水线藏在袖子里,林砚看不见,灰团也只是歪着脑袋看了看,没在意。
晚晚心里又有点小焦虑:不过阿爹这么好,要是以后有别的女人喜欢阿爹,想跟阿爹在一起怎么办?阿爹那么老实,万一被别人骗了可不行。
她抱着林砚的腰,把脸贴在他的衣服上,心里暗暗下定决心:不管是谁,都不能把阿爹从她身边抢走。阿爹只能是她一个人的。
过了一会儿,晚晚从林砚怀里抬起头,擦了擦脸上的泪痕,笑着说:“阿爹,我没事了。我们继续赶路吧,早点到李家镇,说不定还能买到我爱吃的桂花糕。”
“好,买桂花糕。”林砚笑着点头。
他解开拴在树上的绳子,牵着宝马,重新踏上小路。
太阳渐渐往西斜,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宝马迈着稳健的步伐,蹄子踏在落叶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晚晚坐在马背上,手里攥着苏婉卿送的香囊,看着身边的林砚,嘴角一直带着浅浅的笑。
她藏在袖子里的手轻轻松开,那丝透明的水线也慢慢消失了——现在不用怕了,阿爹答应她了,会一直陪着她。
林砚牵着缰绳,偶尔抬头看看晚晚,见她心情好了,也放下心来。
他没注意到,晚晚看着他的眼神里,除了依赖,还藏着一点他没见过的偏执。
前面的路还长,夕阳把两人一马的影子拉得很长,慢慢朝着李家镇的方向走去。
风里的热意渐渐散了,带着点傍晚的凉爽,吹得人心里暖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