猴子和他的同伙走到了摊位前。
他脸上已经没了之前的狠厉,换上了一副略显油滑的笑容,掏出烟盒,弹出一根烟递给文三河:“老板,生意不错啊。”
文三河摆摆手,露出憨厚朴实的笑容:“谢谢,不会抽。混口饭吃,都是孩子们在照顾我生意。”
猴子也不坚持,自己把烟叼上,点燃吸了一口,眼神状似无意地瞟向刚才轿车离开的方向:“刚才那俩孩子,是林天强家的吧?排场可真大,天天车接车送的。”
文三河心里咯噔一下,果然来了。他一边整理着货架,一边随口应道:“是啊,林老板家的孩子,家里条件好,心疼孩子嘛。”
“听说林老板在咱们西港可是这个。”
猴子比了个大拇指,压低了些声音,仿佛在聊闲天:“谁不得给几分面子?刚才我看那小姑娘在你这儿买零食,跟你挺熟啊?常来?”
文三河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心里迅速盘算着,对方这是在打听林天岚的活动规律.
他笑了笑,语气平常地说道:“嗨,学校门口开店,哪个孩子不熟?姑娘嘴馋,偶尔过来买点零嘴儿,她哥哥管得严,不怎么让吃,都是偷摸着买,刚才不就是怕她哥说,赶紧跑了么。”
他巧妙地把刚才林天岚的匆忙离开解释为怕哥哥责备,试图打消对方的疑虑。
猴子眯着眼,打量着文三河,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破绽。他吸了口烟,烟雾缓缓吐出,目光扫过摊位上那些便宜的零食,语气带着点不经意的探究:“哦?怕哥哥说?我看那林家小子挺疼他妹妹的啊。对了,老爷子,这中学大概是几点放学的?”
文三河心里又是一紧,这问题看似随意,实则可能直接关系到他们可能动手的时间。
他脸上露出老年人特有的、对时间有点迷糊的表情,皱着眉想了想,然后不太确定地摇了摇头:“这可没个准,西港中学可是重点高中,学习可累得很了,晚上还要上晚自习,有时候八九点,有时候能到十点十一点了。”
猴子听到这话,夹着烟的手指微微一顿,眉头下意识地皱了起来,眼神里闪过一丝明显的怀疑和诧异:“八九点?十一点?老爷子,您没记错吧?这中学…晚上放这么晚?”他显然对这个答案感到意外,甚至觉得离谱,毕竟他没上过高中。
文三河脸上依旧是一副“我年纪大记性差但绝对真诚”的表情,甚至还带着点对如今学生辛苦学习的感慨:
“哎哟,可不是嘛!现在这孩子读书可比我们那会儿辛苦多了!披星戴月的。”
他煞有介事地指了指对面中学的教学楼:“尤其是高三的娃娃,那晚上灯火通明的,不到十点哪能散啊?我家这店有时候晚上还得开一会儿,就指望他们放学能来买点吃的垫垫肚子呢。不过具体几点…嗨,我这老糊涂也记不清,有时候等着等着就打盹儿了。”
猴子眯着眼,死死盯着文三河,试图从他每一丝表情里找出破绽。这老头的话听起来合情合理,重点中学抓得紧、晚上有晚自习是常态,但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尤其是这老头之前的表现总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违和感。
他沉默了几秒,最终将烟头扔在地上,用脚狠狠碾灭,仿佛把那股憋闷也一起碾碎。
他扯出一个没什么笑意的笑容,眼神却冷冰冰的:“行,老爷子,您忙着。我们也就是随便问问。”
说完,不再多言,转身就走。他的同伙也立刻跟上。
走出几步后,猴子对同伙低声骂了一句:“妈的,这老糊涂,在那跟我绕呢!”
同伙回头瞥了一眼小卖部,低声道:“猴哥,那现在…”
猴子冷哼一声:“他不说,我们就自己盯!老子就不信摸不清规律!还有这老东西…”
他眼神阴鸷地再次回头看了一眼那间不起眼的小卖部:“给我记着他,如果有机会我非得把这铺子点了,在那和我绕,当我是他那傻儿子呢?”
文三河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直到彻底消失在街角,才缓缓松了口气,后背却早已被冷汗浸湿。他知道,自己刚才那番表演,恐怕根本没骗过那个精明的家伙,也知道自己肯定会被记恨上。
但文三河虽然没什么文化,也懂得最基本的做人道理,那就是得知恩图报。
他文三河哪来的钱在这么好的地段开小卖部?还不是林天强发达后惦记着父老乡亲和政府合作搞得慈善性质的扶贫活动,他们家就两口子,一个老头,一个痴呆,所以才被格外照顾。
以每年200元的租赁费用,将这个在两家学校门口的绝好店铺租给了自己十年,这铺子据说就是林天强的。而且租金还可以后付,就连小卖部的最初装修和进货,都是林天强的公司给垫的钱,就连他儿子吃的药,人家都给报销一半。
这种大恩,文三河就算想报答,都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了,要不是自己这条老命不值钱,加上人家也确实不缺个老头,他都想老民兵再就业了,反正他当时枪打的还挺准。
今天好像有机会报恩了。
文三河看着那两人消失的方向,良久,才缓缓直起一直微驼的腰背。浑浊的老眼里,之前的惶恐、迷糊、讨好尽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经历过烽火岁月的沉静与决绝。
他转身,对还在懵懂看着他的大福温和地说:“大福,看着摊子,爹上去找个东西。”
大福乖巧地点点头,模仿着父亲平时的样子,站到了摊位后面,虽然眼神依旧天真,却努力做出认真的表情。
过了一会,文三从楼上走了下来,怀里还抱着一杆用布包裹的长条形物体,他默默的将其放在了柜台下面。
知恩图报,护佑弱小,这是最简单,也最硬的道理。
为了这个,他这把老骨头,不惜再拼上一次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