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奥迪100缓缓驶入瑞金大厦地下车库，停稳后，桑硕深吸了一口气，才推门下车。他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西装后背被冷汗浸湿的地方紧贴着皮肤，带来一阵不适的凉意。电梯平稳上升，数字不断跳动，最终停在了27层。
“叮”的一声轻响，电梯门打开。眼前是截然不同的世界。
与楼下商务楼的寻常格调不同，这一整层都被打通，装修极尽奢华现代。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浦西的繁华景致，室内摆放着昂贵的现代艺术品，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雪茄和皮革混合的高档气息。
穿着裁剪合体、气质冷艳的女秘书早已等候在电梯口，见到桑硕，她微微颔首，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桑经理，老板在等你。”
桑硕点了点头，跟着女秘书穿过宽敞得有些过分的走廊，来到一扇厚重的双开实木门前。女秘书轻轻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个略显慵懒却带着不容置疑意味的年轻男声：“进。”
门被推开。这是一间视野极佳的巨大办公室，一个看起来不到三十岁的年轻男人正背对着门口，坐在一张夸张的巨大老板椅上，望着窗外的风景。他穿着休闲款的意大利名牌衬衫，袖子随意挽到手肘，露出一块价值不菲的腕表。
听到脚步声，老板椅缓缓转了过来。男人长相颇为英俊，但眉宇间带着一股被宠坏的骄纵和显而易见的倨傲。他嘴里叼着一根未点燃的雪茄，目光懒洋洋地落在桑硕身上。
“事情办得怎么样？那帮穷酸厂佬签字了没有？”他开口问道，语气随意得像是在问今天天气如何，仿佛拿下那片土地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桑硕喉咙有些发干，他微微躬身，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老板…事情…出了点意外。”
“嗯？”
年轻老板的眉头瞬间皱起，慵懒的神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不耐烦的戾气，“意外？能有什么意外？钱给够了，章也盖了，那些破厂子难道还有人抢？”
“是…是的。”
桑硕硬着头皮回答：“我们到的时候，强盛集团的老板林天强已经几乎说服了那些工厂的领导，他们先一步签约了。”
“强盛集团？林天强？”
年轻老板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眼神里闪过一丝陌生和轻蔑：“哪冒出来的小角色？没听说过。你没告诉他，那地方我们皇江建设要了？”
桑硕艰难地开口：“我说了，但那个林天强，态度非常强硬，而且他完全不吃我们那一套。他当着所有厂领导的面，直接指出我们的程序不合法，没有经过职代会表决，那份文件实际上根本无效。”
年轻老板的眼神骤然冷了下来，他缓缓将雪茄从嘴边拿开，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节奏缓慢却带着危险的压迫感。
“有意思。”
他突然轻笑一声，眼底却毫无笑意：“一个国内的土老板，敢在我周世鸿的地盘上撒野？”
他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俯瞰着黄浦江景，声音里带着毒蛇吐信般的阴冷：“查清楚了吗？这个林天强什么来路？敢这么嚣张，背后站着谁？”
桑硕连忙将来之前准备好的资料递上去：
“强盛集团成立不到一年，但扩张极快，主要业务涉及物流、港口、制造业、娱乐业。林天强是江洲人，在东江本地极有影响力，和上沪的东江商会关系匪浅，从强盛集团涉及的业务来看，他们应该不是普通的生意人。至于背后，倒是没有听说市里有哪位领导与他交往过密。”
周世鸿接过资料，随手翻了几页，眼神中闪过一丝不屑。他嗤笑一声，将资料扔在桌上，语气轻蔑：
“就这？”
他踱步到酒柜前，给自己倒了杯威士忌，琥珀色的液体在杯中晃动，映出他眼底的冷意。
“一个穷地方上来的暴发户，也敢跟我抢东西？陆家嘴以后是什么地方？这里的地是他有资格拿的？什么叫做不是普通的生意人，做物流做娱乐的不就是黑道？这种人我见多了，一群狗罢了，打一顿就会过来摇尾巴了，刚好我手下还缺一条，就收他了。”
他仰头饮尽杯中酒，眼神陡然变得锐利，转身盯着桑硕，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桑硕，你跟我多久了？”
桑硕额头渗出冷汗，低声道：“九个月。”
“大半年，足够你了解我的脾气了。”周世鸿冷笑一声，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酒杯，发出清脆的声响。
“我周世鸿要的东西，从来没人敢抢。”
他走到桑硕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声音轻缓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这片地，我要定了，既然那个叫做林天强的提前下手了，那就我就连他一起收拾就好了，我来教你，对付这种人要两管齐下，软的硬的一起来。”
周世鸿的声音在奢华宽敞的办公室里回荡，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和冰冷。
“软的。”
他踱步到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对着桑硕，望着脚下开始泛起暮色的上沪：“他不是要正规手续吗？给他找点‘正规’的麻烦。税务、消防、安监、公安…动用我们的人脉，让所有能沾上边的部门，都给我动起来，轮番去‘拜访’他的强盛集团，特别是他在川砂县那个还没影子的物流园项目。我要他手续永远办不全，项目永远开不了工。记住，一切都要在‘合法合规’的框架内进行，让他有苦说不出。”
他转过身，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笑意：“硬的，就更简单了。这种地方上来的‘猛龙’，自以为带了几个能打的就敢过江？找点真正的‘专业人士’，去给他的人‘上一课’。让他们明白，上沪滩的水有多深，不是他们那点三脚猫功夫能扑腾的。厂区那边，也可以派点人，去‘提醒’一下那些工厂的人，签了字，未必就能安稳拿钱。”
桑硕听得后背发凉，他知道周世鸿口中的“专业人士”和“提醒”意味着什么。这位少爷行事百无禁忌，手段狠辣远超一般商人。他艰难地开口：“老板，这样会不会…动静太大了？那个林天强看起来也不是善茬，而且他能量也不小…”
“怕了？”
周世鸿打断他，眼神轻蔑，“桑硕，你要搞清楚，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什么地头蛇、过江龙，都是笑话。我看上的东西，还没有失手过的先例。按我说的去做，出了任何事，自然有我顶着。你只需要让我看到结果。”
他的语气不容置疑，带着世家子弟特有的、视规则如无物的傲慢。
“……是，老板。”桑硕低下头，将所有的担忧和不安压回心底。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
“出去吧。”周世鸿挥挥手，重新坐回他的老板椅，目光又投向了窗外，仿佛刚才只是下达了一个无足轻重的指令。
桑硕默默退出办公室，轻轻带上门。走廊里冷气很足，他却觉得有些喘不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