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离去后,会议室内的烟味尚未散尽,残留着方才激烈讨论的余温。沐云祈独立窗前,繁华的上沪夜景在她清澈的瞳孔中映出点点流光,却未能融化那深处的冰寒。
她没有沉浸在首次执棋的感慨中太久,那种情绪于她而言是奢侈品。迅速收敛心神,她转身走回会议桌旁,拿起了那部蓝色的内部电话。
“白姐。”
她接通了贴身保镖白芳的电话,语气简洁明了:“通知行动小组,五分钟后,会议室集合。”
“是。”白芳的回答永远干脆利落。
沐云祈放下电话,目光落在文件夹上关于竹联帮孙望的那一页。
花蛇负责明面上的曝光和孤立,至于身份特殊的孙望,需要更隐秘、更彻底的手段来执行。
她要让孙望以一种众人皆知的死法死在上沪,告诉苔湾黑帮,也告诉这群人背后的老板,上沪不是他们想插手就能插手的。
几分钟后,会议室的门被无声地推开。
进来的只有三个人。他们与方才离去那些形色各异的中层干部截然不同,没有草莽气,没有江湖味,甚至没有任何显着的特征。
他们穿着最普通的夹克或工装,面容平凡,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水,走在街上会瞬间淹没在人群里。
但沐云祈知道,这三个人,恐怕称得上是国内最专业的杀手,他们是李金默以前当杀手时的伙伴和战友,如今李金默去了印尼,在上沪的行动小组成员就只剩下这三人了,他们平时处于静默状态,只执行最敏感、最专业的任务。
“沐助理。”
三人站定,为首一人微微点头,声音没有任何起伏。
沐云祈不知道他们的真实名字,只知道代号,这人的代号是:甲一。
沐云祈没有多余的寒暄,直接拿起桌上关于孙望的资料页,递了过去。
“目标竹联帮孙望。”
她的声音如同在陈述一项普通的工作任务:“先确定好他的位置,保证随时能让他消失的前提下,等花蛇办完事,立刻让他死,制造出畏罪出逃意外身亡的样子。”
甲一接过资料,目光快速扫过,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具体要求。”
沐云祈眼中寒光一闪:“要看起来像一场盛大的‘意外’,但又要让该看懂的人,能看懂这不是意外。强盛不是有些运货的大卡车吗,让一辆喷涂着强盛标记的卡车送他离开吧。”
甲一沉默了几秒钟,似乎在快速评估和构思,然后开口,声音依旧平稳:“可以做到,目标有乘坐车辆出行的习惯。制造一场交通‘意外’是最佳选择。”
“那就好。”
沐云祈点头:“细节由你们把控。我只要求两点:第一,绝对干净,不能有任何指向我们的线索。第二,时机要准,要死在该死的时候,这样才好把一些事情全推到这个死人身上。”
“明白。”
甲一将资料收起,贴身放好:“我们会进行现场勘察,制定详细计划,完成后向您汇报。”
“去吧。”沐云祈挥了挥手。
三人如同来时一样,无声地退出了会议室,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沐云祈重新坐回座位,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明面上有花蛇围剿,暗地里有行动小组的物理清除,双管齐下,孙望的命运已然注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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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
闸北区。
一间租来的旧仓库办公室内,烟雾弥漫。
蔡金龙烦躁地踱步,自从那天三个人商量完后,他还没有别的动作呢,接踵而来的全都是坏消息。
已经和他们商量好签了意向书的厂子又不卖给他们了,原本说好要给他们建厂的地也全部卡流程了,就连他自己掏钱开的两家小酒吧,两天内所有员工辞职,所有供货商全部毁约,就连他们租来的落脚点房东宁愿赔押金都不愿意把房子租给他们,硬生生把他们赶了出去。
让他堂堂四海帮经济组的组长跑来住仓库!
“赛林木!这群大陆仔!”蔡金龙狠狠将烟头摁灭,这些故意的针对让蔡金龙感觉自己在上沪已经寸步难行,但是他即便知道这大概率是强盛集团的手笔他也没有别的办法。
这些操作又没涉及到违法,最多也就算是违规,他能怎么样?一个黑社会头目去报警?
这时,把这个仓库租给他们的那个贼眉鼠眼的商人穿着像是偷来的西装找上了门来。
神秘兮兮地表示有条“快钱”门路,有批紧俏的小黄鱼,货主急着脱手,价格极低,但需要现金,且“手续”有点小问题。
这人叫李急,外号“鬼手”,是整个上沪的贼头子,上沪的绝大部分贼偷都拜其为大哥,手里全是脏货,蔡金龙从他手里买过金劳,价格只有苔湾的三分之一。
所以货主急着脱手什么的都是扯淡,肯定是他手下的贼偷不知道从哪摸来了这些好货,想在他这销赃罢了。
急于打开局面和挽回损失的蔡金龙心动了,四海帮的产业受损就受损了,反正帮里不缺钱。
但是这段时间他不仅损失了原本能自己截留下一万多美金,自己花钱开的酒吧还让砸了,这种损失太让他肉疼了,他只要把这批“赃物”收下,只要带回苔湾那就是好几倍的收益。
在巨大的利益诱惑和李急天花乱坠的保证下,他动用了带来的大部分现金,在一个深夜,亲自带人去郊外的仓库“提货”后,提着沉重的密码箱回到了闸北区的仓库里。
蔡金龙提着沉甸甸的密码箱,心里总算找回了一点底气。
损失的钱和酒吧虽然肉疼,但只要把这批“小黄鱼”安全带回去,一切都能翻倍赚回来,甚至更多。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在苔湾挥金如土的场景。
回到闸北区那间破旧的仓库办公室,他迫不及待地将密码箱放在那张摇摇晃晃的桌子上。
蔡金龙得意地哼着歌,搓了搓手,小心翼翼地按下密码锁。
“咔哒”一声,箱盖弹开。
映入眼帘的,是码放得整整齐齐、黄澄澄的“金条”,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烁着诱人的光泽。
“哈哈哈!”蔡金龙忍不住大笑起来,伸手就去抓那最上面的一根。
然而,手指触碰到“金条”的瞬间,他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触感不对!
太轻了!而且质感粗糙,完全没有真金那种沉甸甸、温润细腻的感觉。
这根本不是他验货时的那批黄金?!箱子什么时候被换的?!
鬼手?!
他猛地将那块“金条”拿到眼前仔细一看,心脏瞬间沉到了谷底,这根本就是一块镀了层廉价黄铜的铅块!做工粗糙,边缘甚至有些割手。
“怎么能是假的呢?!”蔡金龙瞳孔骤缩,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头顶。
他发疯似的将箱子里的“金条”全部扒拉出来,叮叮当当散落一地,全是假的!全是铅块镀铜!
“李急!我操你祖宗!!”
蔡金龙目眦欲裂,咆哮声在空旷的仓库里回荡。他意识到自己被耍了,那贼眉鼠眼的家伙根本不是来销赃,而是来给他下套的!
就在他暴怒地想要带人去找李急算账时。
仓库大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撞开!
“不许动!警察!”
“双手抱头!蹲下!”
刺眼的手电筒光束瞬间照亮了整个仓库,数十名全副武装的公安干警如同神兵天降,瞬间将蔡金龙和他那三十几个住在仓库里的手下团团包围,黑洞洞的枪口散发着冰冷的气息。
形势比人强,反正自己也没干什么,蔡金龙立刻示意手下别冲动,任由警察给他们带上铐子。
“阿sir啊,不对,同志啊,误会,一定是误会!”蔡金龙努力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对着带队的老刑警说道:“我们是被骗了!我们也是受害者!那箱子里是假的!是铅块!”
老刑警面无表情,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过仓库,最后落在那散落一地的“假金条”和敞开的空密码箱上。他并没有理会蔡金龙的辩解,而是对手下使了个眼色。
两名经验丰富的警察立刻上前,开始仔细检查那个被蔡金龙丢弃在一旁的密码箱。他们手法专业,不放过任何细节。很快,其中一名警察眼神一凝,手指在箱子内壁的某个角落轻轻一按。
“咔嚓”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一个极其隐蔽的夹层被打开了!
夹层里,赫然整齐地码放着十几包用透明真空塑料袋密封的白色粉末!
那刺眼的白色,在仓库昏暗的光线下,仿佛带着死亡的寒意。
这点量在苔湾可能也就判个几年,但是在大陆足够吃花生米了。
蔡金龙看到那东西的瞬间,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他张大了嘴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气声。
毒品!是毒品!
这种东西怎么会在这里?!箱子到底什么时候被掉包的?还多了这个如此要命的夹层?!
“不…不是我的!是李急!是那个王八蛋陷害我!!”蔡金龙终于反应过来,发出凄厉绝望的嘶吼,拼命挣扎起来:“同志!你们要相信我!这是陷害!!”
老刑警弯腰,戴着手套拿起一包白面,仔细看了看,又掂量了一下,然后才冷冷地看向状若疯魔的蔡金龙,声音如同铁锤般砸在他的心上:
“蔡金龙,人赃并获,铁证如山!箱子和里面的东西,是从你手里查获的,你和你的手下是唯一接触过的人。至于你说的什么李急……”
老刑警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我们会调查的。但现在,你涉嫌走私、贩卖、运输、制造毒品!这可是重罪!带走!”
最后两个字,如同死刑判决,彻底击垮了蔡金龙。
他双腿一软,若非两边警察架着,早已瘫倒在地。他知道,在大陆,沾上这东西,尤其是这个数量,他这辈子算是彻底完了!别说四海帮,就是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他!
他所有的野心、算计,以及对财富的贪婪,最终都化为了这夹层里致命的白色粉末,将他拖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他像一摊烂泥一样被拖出了仓库,塞进了警车。
仓库外,警笛声再次呼啸而起,划破夜空。
而四海帮在上沪的势力,也随着今天这一出,全部被送到了提篮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