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带着一种事不关己的冷漠,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空旷的别墅。
送走孩子们后,屋内只剩下令人窒息的寂静。
昨夜那条短信带来的恶心感和冰冷的愤怒,沉淀为一种近乎麻木的清醒。
没有犹豫,没有彷徨,我拿起手机,拨通了那个熟悉的号码。
“睿月,是我,华华。” 我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我需要离婚。立刻。马上。”
电话那头的刘睿月,我的大学校友,文学社里一起熬夜改稿、分享心事的铁杆闺蜜,如今已是本市小有名气的精明干练的离婚律师。
她显然已经从我的语气中嗅到了山雨欲来的气息,没有任何多余的寒暄或惊讶,声音立刻切换到专业而沉稳的模式:“明白了。华华,你在家吗?我过来找你,面谈。咖啡厅?老地方?”
“好,家附近那个‘静隅’,半小时后见。” 我报出地点,挂了电话。
半小时后,‘静隅’咖啡馆僻静的角落。
刘睿月风风火火地赶到,一身剪裁利落的职业套装,妆容精致,但看向我的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担忧和心疼。
她放下公文包,没有点咖啡,直接握住了我放在桌上冰凉的手:“华华,你……”
我轻轻抽回手,对她扯出一个极其勉强的、安抚性的笑容:“我没事。说正事。”
我将早已准备好的文件袋推到她面前,里面是房产证复印件、银行流水、以及我昨晚冷静下来后梳理的所有关键信息点。
睿月深深看了我一眼,不再多问,立刻进入工作状态。
她打开文件袋,眼神锐利如鹰,迅速翻阅着,一边看,一边用清晰冷静的语调分析:
“情况我基本了解了。华华,从法律角度看,我们有优势,但也要注意细节。”
她抽出房产证复印件: “市中心那套公寓,登记日期在你们婚前,是他个人婚前财产,而且是一次性付款,有他父母出资的凭证,这块我们争不了。如今一线城市中心,市值千万以上,是他的就是他的。”
“郊区的别墅,”她点了点另一份文件,“婚后购买,登记在你们夫妻双方名下,虽然也是他父母一次性出资,但发生在婚姻存续期间,且登记为共同共有,这属于夫妻共同财产!我们有充分的理由要求分割,至少一半份额,考虑到他婚内出轨对婚姻破裂负有主要责任,我们可以争取更多。”
她又拿起银行流水: “家庭储蓄卡,主卡在你手里,副卡在他那。很好。流水显示,家庭的主要储蓄积累和绝大部分开销,确实是由你的服装店收入支撑的。你的店月入稳定在五万左右,而他的工资……”
睿月嘴角露出一丝极其职业化的、略带讽刺的冷笑,“月薪五千?刚结婚时才两千多?华华,这数据非常有力!充分证明了你对家庭经济的巨大贡献,他是典型的‘软饭硬吃’!这在分割财产和争取抚养权时,是重要的考量因素。”
她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直视着我: “最关键的一点:婚内出轨。公园那次,孩子们是目击证人,他们愤怒的反应和你的现场描述,都是有力的间接证据。如果能拿到更直接的证据,比如照片、他承认的录音、或者……那个叶雅的信息,会更有力。但即使没有,结合他突然搬离、拒绝沟通、以及你昨晚那条关于他承认要‘弥补叶雅’的短信,已经足够形成证据链,证明他存在重大过错!”
睿月条理清晰,利弊分析得透彻,每一个点都直击要害。
她合上文件,身体微微前倾,眼神坚定而充满保护欲。
“华华,我的策略是:利用他的出轨过错和对家庭经济贡献的严重不对等,在财产分割上为你和孩子们争取最大利益。别墅必须拿到我们应得的部分,甚至争取更多。家庭存款,主卡在你这里,他副卡里的钱估计也不多,但能追回多少是多少。至于抚养权,”
她语气斩钉截铁,“三个孩子都跟你感情深厚,且你具备完全的经济能力和抚养意愿,他月薪五千自身难保,还有重大过错,三个孩子的抚养权,他一个也别想争走! 探视权,也必须严格限制!”
听着睿月专业而有力的分析,我那颗冰冷的心,终于感受到一丝久违的暖意和底气。
我点点头,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信任:“睿月,都交给你。我相信你。目标只有一个:用最快的速度,最干净的方式,结束这一切。财产方面,该争的,一分不让。为了孩子们未来的生活保障。”
“明白!” 睿月用力点头,眼神锐利。
“你放心,我一定给你和孩子们争取到最好的结果!下午我就约何志明谈!这种人,就得用法律让他清醒清醒!”
下午的时间在等待中显得格外漫长。
我待在空荡荡的别墅里,没有开灯,只是坐在窗边,看着阳光一点点西斜。
心绪出乎意料的平静,没有愤怒,没有悲伤,只有一种等待尘埃落定的麻木。
下午四点半,我接回放学的孩子,宝贝们看着我凝重的神情,敏感而懂事的坐在书桌旁写着作业。
“妈妈没事,宝宝们,开心学习哟!”我朝他们努力张开慈母情深的微笑。
傍晚,手机响起,是睿月。
我接通,放到耳边:“睿月,怎么样?”
电话那头,睿月的声音传来,没有了下午的斗志昂扬,反而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错愕和一丝冰冷的讽刺:
“华华,谈完了。结果……有点出乎意料。”
她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语气带着浓浓的不可思议: “何志明……他答应的……异常爽快。爽快到……我都怀疑他是不是脑子进水了,或者急着去投胎!”
“我按照我们商定的策略,直接亮明他的过错,出轨证据链,强调你对家庭的巨大贡献,提出别墅分割:我们要求70%份额,留有余地,家庭存款归你,主卡在你手,副卡里他那点零花钱我们懒得计较,三个孩子抚养权归你,他按月支付抚养费,按他收入上限算,探视权需严格约定时间、地点、不能带叶雅……”
“结果你猜怎么着?”
睿月的语气充满了荒谬感,“他几乎没怎么争辩!听到我说他出轨的证据链时,他脸色很难看,但没否认。听到财产分割方案,特别是别墅要70%,他居然……点头同意了!存款?他说都归你,他没意见。抚养权?他说孩子跟着你更好,他同意。抚养费?按我说的算,他认。探视权?他只说希望能随时看看孩子,但我说了限制条件后,他也……默认了!”
睿月的声音带着一丝不真实感:“他甚至主动提出,市中心那套公寓是他的,他不要别墅了,别墅所有权完全归你和孩子们!他只要求保留公寓。他说……尽快办手续,越快越好。”
电话这头,我沉默了。
没有预想中的喜悦,没有胜利的快感。
只有一种……彻骨的、冰冷的荒谬和……轻蔑。
“呵……” 一声极轻的、充满讽刺的冷笑,从我唇边溢出。
果然。 果然如此。
为了他的“赎罪”,为了他的“余生弥补”,为了能毫无负担、心安理得地奔向他的叶雅,他连挣扎都懒得挣扎了。
别墅?孩子?十几年的夫妻情分?
在他那“伟大”的爱情和沉重的“愧疚”面前,通通可以舍弃!通通可以拿来作为换取他“自由”和“心安”的筹码!
他放弃得如此“爽快”,如此“大方”,不过是想用物质上的让步,来粉饰他道德上的巨大污点,来减轻他抛弃妻子儿女的罪恶感!
仿佛这样,他就能在叶雅面前,扮演一个“为了爱情牺牲一切”的悲情英雄,一个“尽力补偿了前妻”的“负责任”男人!
多么虚伪!多么自私!多么令人作呕!
“华华?你……你还好吗?” 睿月在电话那头担心地问。
“我很好。” 我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甚至带着一丝奇异的轻松,
“非常好。谢谢他最后的……‘大方’和‘爽快’。”
“那……协议我按他同意的条件拟?别墅完全归你,存款归你,抚养权归你,抚养费按标准,探视权按限制性约定?” 睿月确认道。
“拟吧。” 我淡淡道,“越快签完越好。他既然这么迫不及待要奔向他的‘新生活’和‘赎罪之路’,那就成全他。”
“好!我马上起草!明天就能签!” 睿月的声音恢复了干练。
挂了电话。
我站起身,走到窗边。
夕阳的余晖将天空染成一片凄艳的橙红,如同我这场婚姻最后的、荒诞的落幕。
何志明,你用金钱和放弃,买断了你作为丈夫和父亲的所有责任与亏欠。
你自以为慷慨,自以为“补偿”。
殊不知,你放弃的,恰恰是你早已不配拥有的珍宝。
而我和孩子们,失去的,只是一个早已腐烂发臭的枷锁。
夜色,即将降临。
但这一次,黑暗不再令人恐惧。
因为黎明之后,将是一个没有你的、全新的开始。
一个只属于我和孩子们的、干净的世界。
律师函的墨迹,将为我们彻底划清界限。
而你的“赎罪”, 请带着它, 滚得远远的, 永远, 别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