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打算在细舅店里帮忙一个星期就回矿区家,但细舅看着日渐增多的年货顾客,愁容满面地不断挽留:“华华,你再看看,这店里顾客真的太多了,细舅一个人实在是忙不过来,算账、搬货、招呼客人,恨不得长出三头六臂。”
另一边,王子豪更是找尽了借口,每天背着书包准时报到,一听我要走就急了,眼神里满是恳求:“意华,我的寒假作业……特别是英语,还有好多没弄懂,你走了我可怎么办?能不能……等我把作业写完,你再回去?”
他那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活像一只害怕被抛弃的大狗。
说实话,我心里也一万个不想走。
店里虽然忙碌,但有种充实的快乐,更重要的是,有那个每天找各种理由来“学习”的人在。
然而,母亲的电话还是来了,语气不容商量,说家里要开始年终大扫除了,所有的窗帘、门帘都要拆洗,这是家里的大事儿,需要我回去帮忙。
挂断电话,我陷入了两难。
一边是家人的召唤和家务的责任,另一边是细舅的实际困难和那份说不清道不明的牵挂。我必须想办法解决这边的问题。
灵光一闪,我立刻想到了那个最关键的人——未来的细舅妈,“白玉兰”姐姐!如果能促成她来店里帮忙,岂不是一举两得?
机会很快就来了。
这天下午,阳光正好,那位气质清雅如白玉兰的姐姐再次光临了小店。
我压下心中的雀跃,主动迎上去,脸上挂着最甜的笑容:“姐姐,您来啦!今天不用上班吗?”
她看到我,也微微一笑,语气带着点轻松的无奈:“是华华啊。我刚刚从原来的单位辞工了,打算轻松一下,过完年再找新的工作。”
机会来了! 我心里欢呼一声,表面上却装作刚刚想到的样子,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语气充满期待和真诚:“真的吗?那太好了!姐姐,我细舅店里正需要招一个店员呢,他一个人实在忙不过来。您看……您愿意来这里上班吗?细舅人特别好,店里活儿也不算太重!”
她显然没料到我会这么说,愣了一下,疑惑的目光越过我,投向了正在柜台后假装整理东西、实则竖着耳朵听的细舅,脸上露出探究似的、带着点玩味的微笑:“真的吗?老板。” 这一声“老板”,叫得细舅浑身一激灵。
细舅何其聪明,瞬间就明白了我的意图。
他快速地扫了我一眼,那眼神里混合着惊讶、窘迫,还有一丝被外甥女“算计”了的哭笑不得。
但他反应极快,立刻放下手中的东西,走上前来,脸上努力维持着镇定,热情却又难掩紧张地解释道:
“是,是的!店里确实需要个帮手。这不,忙得我都把我外甥女从矿区叫来帮忙了。”
他指了指我,证据确凿,“华华过两天也要回家去了,我这儿正愁缺人手呢。你要是……要是暂时没找到合适的活儿,愿意来试试,那真是帮了我大忙了!”
他说得恳切,眼神里充满了期待,甚至忘了掩饰那份超越雇主对员工的特殊关注。
“白玉兰”姐姐看着细舅那副紧张又真诚的模样,又看了看我一脸“快答应吧”的期盼表情,她脸上的玩味渐渐化开,变成了一抹柔和而深思的笑意。
她没有立刻回答,目光在店里扫视了一圈,像是在审视未来的工作环境,又像是在权衡什么。
午后的阳光透过店门,照在她清秀的侧脸上,也照在细舅因紧张而微微握紧的手上。
空气中,干货的香气仿佛都静止了,等待着她的回答。
这个看似偶然的招聘提议,牵动的,或许是两个人未来的轨迹。
而我,这个小小的“红娘”,屏住呼吸,等待着那关键的回答。
“白玉兰”姐姐的目光在店里缓缓扫过,掠过那些摆放整齐的干货,掠过擦拭得一尘不染的玻璃柜台,最后落回到细舅那张因紧张而微微泛红、写满诚恳期待的脸上。
她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轻轻拿起手边的一小包枸杞,指尖摩挲着包装,仿佛在感受那份实在的质感。
短暂的沉默让空气都仿佛变得粘稠起来。细舅的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我更是紧张得屏住了呼吸,生怕听到拒绝的回答。
终于,她抬起眼,那双清亮的眸子带着一丝浅浅的笑意,看向细舅,语气温和而清晰:“老板,您这店里……看着确实挺忙的。”
她顿了顿,像是在做最后的确认,“如果……如果您真的需要人手,我倒是可以来试试。不过,我没做过特产销售,很多东西可能要从头学起。”
她这话一出,细舅的眼睛瞬间像被点亮的灯泡,巨大的惊喜让他一时有些语无伦次:“没关系!没关系!很容易学的!我……我可以教你!包教包会!”
他激动得差点要拍胸脯保证,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后,又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努力让自己显得更稳重些,“那个……工资待遇,我们好商量!工作时间也弹性,你觉得怎么方便都行!”
看着他这副憨实又急切的样子,“白玉兰”姐姐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轻笑出来,那笑容如同春风拂过白玉兰的花瓣,清雅动人。
她这一笑,瞬间化解了所有的紧张气氛。
“那……老板,我明天早上过来,可以吗?”她笑着问,语气里带着应承下来的爽快。
“可以!当然可以!太好了!”
细舅忙不迭地点头,脸上的笑容灿烂得如同中了大奖,“明天早上八点,不不不,九点也行!你方便就好!”
站在一旁的我,看着这水到渠成的一幕,心里乐开了花,赶紧趁热打铁,对着“白玉兰”姐姐甜甜地说:“姐姐,那你以后就是我细舅的店员啦!我叫你……嗯,叫你玉兰姐姐好不好?” 我故意点出她的名字,加深这份亲昵感。
她微笑着对我点点头,眼神温柔:“好啊,华华。”
困扰我最大的问题,就这么迎刃而解了!
我强忍着想要欢呼雀跃的冲动,心里已经开始盘算着怎么跟母亲汇报这个“完美”的解决方案——细舅找到了可靠的帮手,店里能正常运转了,我也可以“功成身退”回家参与大扫除了。
玉兰姐姐又和细舅简单确认了一下明天的细节,便告辞离开了。
她走后,细舅还站在原地,望着门口的方向傻笑了好一会儿,才猛地回过神,用力揉了揉脸,转头看我,眼神里充满了感激和一种“你懂的”的赧然:“华华,你这孩子……真是……”
“细舅,这下你不能再拦着我回家了吧?”我叉着腰,故意板起脸,“玉兰姐姐明天可就来了哦!”
“不回,不回……啊不是,回!该回!”
细舅语无伦次,脸上的笑容却怎么也收不住,“等你玉兰姐姐熟悉了,店里稳定了,细舅亲自送你坐车!”
窗外,夕阳的余晖将天空染成了温暖的橘红色。
我看着细舅那藏不住的喜悦,心里也充满了成就感。
这颗由我亲手种下的种子,终于开始发芽了。
第二天下午,当王子豪照例背着书包来到店里时,我早已准备好了一套说辞。
“子豪,”
我在他打开作业本前抢先开口,语气轻快却认真,“我家里催我回去帮忙大扫除了,可能后天就要走。”
他的笑容瞬间凝固,眼神肉眼可见地黯淡下来:“这么快?可我作业才写了一半......”
这时,我抛出了精心准备的两个学习方案:
“别担心,我都替你想好了。”
我拿出一个崭新的笔记本,上面已经工整地梳理了各科重点,“这是我为你整理的学习提纲,每天该复习什么都标清楚了。”
我依次翻开本子指给他看:
“这是数学:每天5道例题,都是你常错的类型。
这是英语:这20个重点语法,掌握就能及格。
这个语文:背诵篇目我都用红线划出来了,你看看。”
“而且,”我晃了晃手中的电话卡,“我家的电话你记得吧?每天晚上7-8点,我肯定有空接你的电话。遇到难题就打电话给我,我在电话里给你讲。”
为了让他彻底安心,我还特意补充到:
“等我忙完家里的大扫除,说不定还能再来几天。到时候我要检查你的进度哦!”
说完,我故意板起脸,装出老师般严肃的表情。
果然,王子豪接过笔记本翻看时,脸上的失落渐渐被感动取代:“你都帮我整理好了啊......”
他挠挠头,终于露出释然的笑容:“那说好了,我每天晚上打电话!你可不能不接!”
看着他已经开始认真研究我为他准备的学习计划,我知道,这个难题已经迎刃而解。
有时候,真正的体贴不是一味迁就,而是用智慧找到让彼此都安心的方式。
而我的寒假,也即将翻开新的篇章——先是回家完成“任务”,然后嘛……
或许还能有机会再回到这个因为某个人的存在而变得格外不同的城市。
解决了细舅店里的“人手危机”和王子豪的“学习危机”,我终于踏上了回家的班车。
车子驶入熟悉的矿区,远远看到自家小院升起的炊烟,心里那份在外飘荡了几日的思绪终于稳稳落地。
回到家,迎接我的是母亲带着嗔怪又无比心疼的眼神。
“总算知道回来了?还以为你被你细舅的店拴住了呢!”
她一边说着,一边利落地接过我的行李,又忙不迭地去厨房给我端出一直温在锅里的糖水鸡蛋。
“快吃点,垫垫肚子,一会儿还得干活呢!”
一年一度的大扫除是家里的大事。白天,我和母亲便投入了这场“战斗”。
拆洗窗帘、擦拭门窗、清理每一个角落的积尘。母亲是总指挥,也是主力。
我们母女俩配合默契,我负责登高爬低,她负责清洗晾晒。
空气中弥漫着肥皂和清水的气息,还有阳光晒在湿漉漉窗帘布上的味道。
母亲会一边用力拧干抹布,一边絮絮叨叨地问我:“在细舅店里累不累?吃饭按时了吗?那个总来找你的男同学,没耽误你学习吧?”
母亲的关心藏在琐碎的细节里。
当我累得额头冒汗时,她会默不作声地递过一杯温水;
当我把最重的衣柜挪开时,她会在一旁稳稳地扶着,眼神里是既骄傲又心疼的复杂情绪。
劳动的间隙,我们坐在堆满杂物的房间里歇口气,看着窗外明晃晃的阳光,那一刻,无需多言,母女连心的温暖便缓缓流淌。
弟弟荣清则是我小小的追随者和忠实的“小尾巴”。
他对我从c市带回来的任何小东西都充满好奇,围着我问东问西。
“姐姐,市里是不是特别大?”
“王子豪哥哥的店里真的有那么多好吃的吗?”
在他眼里,去过市里的姐姐仿佛见了大世面。
弟弟还会抢着帮我拿一些轻便的清洁工具,虽然常常帮倒忙,弄得自己一脸灰,但那积极的小模样让人忍俊不禁。
当我和母亲忙碌时,他会乖乖地和来找他的慧茹妹妹在房间里玩,偶尔探头出来,送上他自己都舍不得吃的糖果,小声说:“姐姐,给你吃,补充能量。”
晚上,是一天中最宁静也最特别的时光。
七点刚过,电话铃便会准时响起。
那一定是王子豪。
我会抱着座机,窝在客厅的沙发里,压低声音给他讲解习题,或者听他磕磕绊绊地背英语课文。
这时,家里的气氛会变得有些微妙。
母亲会假装在厨房收拾,动作却放得极轻;
父亲则坐在我对面的藤椅上看报纸,但很久都不见他翻页。
他们看似在做自己的事,实则耳朵都悄悄竖着,关注着我这边的动静。
有一次,我讲完电话,父亲放下报纸,状似随意地评论了一句:“这个男同学,求知欲倒是挺强的。”
他没有多问,但这句话里包含了一种审慎的观察和初步的认可。
母亲则会在我挂断电话后,端来一盘切好的水果,轻声说:“辅导同学是好事,但也别太晚,影响休息。”
在这个家里,我清晰地感受到自己是被深爱着的。
母亲的爱在日复一日的操劳和絮叨里;
弟弟的爱在纯粹的依赖和追随里;
而父亲的爱,在那份沉默的关注和偶尔一句点到即止的话语里。
白天身体是疲惫的,但心灵却被家的温暖和那份来自远方的、青涩的牵挂共同滋养着。
这个寒假,因为有了在c市的短暂独立,有了与王子豪之间懵懂的情愫,更因为回归家庭后这份沉甸甸的、无处不在的亲情,而变得格外丰盈和深刻。
我知道,无论我飞到哪里,线的这一头,永远牢牢系在这个温暖的小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