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着那些过去发生的事,小小的我滑坐在镜子前,双手用力的揉搓着那头“洋气”的卷发。
那些甜蜜,那些痛苦,都成过去式?我那三个可爱的宝贝,那是我的命啊!今生再也见不到啦?
正当我悲戚的想象着这些,突然空中传来一阵孩童稚嫩的娇声,充满着安慰,
“主人,主人,别伤心,那些都是过去的虚妄。今生今世,你会拥有真正的幸福。”
是谁?是谁在那里说话?
我惊讶的站起身,抬头四处张望。
“别怕,主人,我是你的身体里自带的系统空间,我会帮助主人的,有人来啦……”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我寻声望去。
父亲,是我最敬爱的父亲。
“华华,你怎么啦?你看起来状态不好。”
父亲一脸担忧的走近,挺立在我面前。
我望着十几年未见的父亲,如今的他三十出头,依然是我记忆中最完美的英俊男子。
“爸爸”,我立刻扑入父亲的怀抱。
爸爸,我好想你,我真的好想你。
我哭着,哽咽着,我终于再次见到你,自从您上辈子病逝……
眼泪哗啦啦的流下来,浸湿了父亲的衣襟。
“怎么啦?华华,做噩梦了吗?别怕,爸爸在……梦都是假的……”
父亲一手轻柔的抚摸着我的头顶,一手搂住我的肩膀。
我稀里哗啦的哭着,爸爸,爸爸,上一辈子,我的伤心眼泪已经为那个负心汉流干了。
现在的眼泪,是再次见到您的幸福泪水。
我抬起泪眼婆娑的双眼,仰头望着高大英俊的父亲。
“爸爸,我做噩梦了,爸爸,我好想你!……呜呜呜!”
“傻孩子,爸爸不是天天都在你身边吗?”父亲蹲下身子,伸出双手为我轻柔的抹去脸上的泪水。
我就这样痴痴的望着他,“爸爸……”我再次抱紧父亲,把头挤入他的胸膛。
这是我前世最喜欢的胸膛,父亲经常把我搂在胸前,教我读书认字,教我阅读报刊杂志上的内容。
“华华,华华怎么哭啦?”
是妈妈,那个一直护着我爱着我的最亲爱的妈妈。
我抬起头,侧过脸,看着年轻时候的母亲。
白皙红润的瓜子脸,一双迷人的大眼睛。妈妈真美!她美丽了一辈子。
母亲也蹲在我身边,用手轻轻的抚摸着我的小脸。
一脸忧愁,“华华,做噩梦了吧!没事啊!都是假的。”
“是啊,都是假的,别怕!”父亲低沉哑声安慰。
我渐渐停止了哭泣,心里暗暗发誓,这一世,我一定要远离那个何志明。
我猛地点头,“嗯!”
父亲母亲展开笑颜,开心的笑了。
“傻孩子,现在还早,可以继续睡懒觉。过几天学校开学了,你就不能当懒虫了哦!”父亲说着,朝我的鼻梁轻点一下。
我破涕而笑,扑入父亲温暖的怀抱。
“爸爸,妈妈 我还想继续睡觉……”
父亲把我抱上床,为我整理着被子,温柔的眼睛闪着光,“睡吧,华华,睡到自然醒。”
望着父母亲轻声关闭房门离去,我长长叹口气,又沉浸在过去的记忆里:
随着店门被推开,清脆的风铃声响起,打破了店铺里令人窒息的寂静。
更多顾客陆续涌入,带着特有的轻松与购物热情。
我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将那只冰冷得仿佛冻僵了的手连同手机一起塞进挎包深处,仿佛扔掉一块烫手的烙铁。
脸上迅速堆起熟练而标准的职业笑容,嘴角上扬的弧度恰到好处,声音也恢复了往日的清脆悦耳:“欢迎光临,请随意看看!”
忙碌像一层喧嚣的幕布,暂时遮蔽了心底翻腾的暗涌。
我穿梭在衣架间,为顾客介绍款式、拿取尺码、计算折扣,动作麻利,应答如流。
身体的记忆在机械地执行着日常工作,大脑却仿佛分成了两半:一半在应付眼前的顾客,另一半却在不受控制地、一遍遍回放那段长达一个多小时的聊天空白,以及孩子们描述的“漂亮阿姨”的画面。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身体里那根关于孩子的生物钟在提醒,我下意识地抬头,目光投向白墙上那面简洁的圆钟。
时针,赫然指向“十一”。
像被一根无形的针扎了一下,我猛然回神。
孩子们十一点半放学!
刚才那段被刻意忽略的、沉重的时间感瞬间回归,带着一丝慌乱。
我迅速向还在挑选的顾客们表达了歉意,声音依旧保持平稳。
“抱歉各位,我得去接孩子放学了,店门暂时关闭一小会儿,大家下午两点后再来可以吗?”
顾客们理解地点头离开。
店铺再次安静下来,却比刚才的寂静更添了几分仓促和空洞。
我手忙脚乱地收拾好挎包,抓起桌上的手机和钥匙,心脏在胸腔里急促地跳动着,只想立刻锁门奔向学校。
就在我指尖触碰到冰凉的锁舌,准备用力按下时,
叮铃铃……!叮铃铃……!
尖锐的手机铃声毫无预兆地划破了店铺的寂静,也像一把小锤子重重敲在我紧绷的神经上。
我的心猛地一跳,几乎是带着一种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微弱希冀,猛地停下关门的动作,迅速掏出手机。
是志明哥吧?
这个念头下意识地冒出来。也许是他忙完了?也许是他想解释早上的电话?
也许是他改变了主意,想回家吃饭,像往常一样发来“华华,想你了,今天中午想吃你做的……菜”?
那个熟悉的、带着撒娇意味的、填满了具体菜名的句式,是无数个平凡中午的温暖注脚。
目光急切地投向亮起的屏幕,那刺眼的白光却像一道冰冷的判决书。
屏幕上清晰地显示着一条来自“志明哥”的新信息,内容却简短、生硬得令人心寒:
“中午有事不回家吃了。”
没有称呼,没有解释,没有对菜品的期待,更没有那句熟悉的“想你”。
只有冰冷的七个字,像一块巨石,狠狠砸向我刚刚升起的那一丝微弱的希望,瞬间将其碾得粉碎。
我的手指死死捏着手机边缘,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冰凉的触感透过皮肤直抵心脏。
脸上的血色仿佛瞬间褪尽,连强撑着的职业笑容都彻底僵在脸上,嘴角的弧度凝固成一个无比难看的形状。
内心仿佛被什么东西重重地“咯噔”了一下,随即是巨大的、失重的下坠感。
那股从清晨就萦绕不散的寒意,此刻终于凝成了实质的冰棱,刺穿了所有试图自我安慰的伪装。
那句“中午有事”,像一句冰冷的咒语。
什么事?和谁?在哪里?是那个“阿雅或阿燕”吗?无数个尖锐的疑问在脑海中疯狂叫嚣,几乎要冲破理智的堤坝。
时间却不允许我沉溺。墙上的时钟,秒针正无情地向前跳动。
孩子们还在等着!
我猛地吸了一口气,那冰冷的空气呛得喉咙生疼。
用尽全身力气压下眼底瞬间涌上的酸涩热意,我飞快地将手机塞回包里,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粗暴的决绝。
“咔嚓”一声,用力锁上店门,金属碰撞的声音在安静的走廊里显得格外刺耳。
拉开车门,坐进驾驶座,动作快得像在逃离什么。
系安全带的手指都在微微颤抖。
发动引擎,车子有些急躁地驶离了路边停车位,汇入车流。
去学校的路并不远,但此刻却仿佛变得格外漫长。
车窗外的阳光明媚,街道两旁的树木绿意盎然,一切都充满了生机。
可我的世界,却被那条冰冷的短信彻底笼罩在阴影里。
脑海中反复播放着志明哥昨夜的心不在焉、清晨的慌乱电话、孩子们描述的“漂亮阿姨”、聊天记录的空白,以及此刻这毫无温度的通知……
所有的线索,最终都指向了这条短信:“中午有事”。
车子终于停在小学门口。放学的铃声恰好响起,孩子们像快乐的小鸟般涌出校门。
我推开车门,努力调整着呼吸,试图在脸上重新挂上属于“妈妈”的温柔笑容。
“妈妈!”
皓宇和皓轩率先跑了过来,嘉慧紧随其后。
“宝贝们!”
我蹲下身,张开双臂迎接他们。
声音努力维持着平稳,却连自己都能听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僵硬。
嘉慧敏感地靠近我,小手轻轻摸了摸我的脸,大眼睛里满是担忧:“妈妈,你的眼睛怎么红红的?”
我的心又是一紧,赶紧别过脸,装作整理她的书包带子,声音带着一丝刻意的轻快:“没有啦,宝贝,可能是刚才路上风吹的。快上车,我们回家吃饭。”
那句“我们回家吃饭”说出口,却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讽刺和凄凉。
志明哥,他此刻在哪里?和谁在一起?吃着什么样的午餐?
那条冰冷的短信,像一根毒刺,深深扎进我们看似平静的生活,也扎进了我强作镇定的表象之下。
我牵着孩子们的手走向车子,阳光照在身上,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心底那个巨大的空洞,正被冰冷的猜疑和受伤感,无声地、持续地侵蚀着。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回家的路上,后座上是孩子们叽叽喳喳分享着学校趣事的声音,像一首充满活力的背景音乐。
然而,我的思绪却像脱缰的野马,完全脱离了眼前的道路和孩子们的欢笑,一头扎进了回忆与猜测的旋涡。
“难道…是她吗?”
这个念头如同惊雷般在脑海中炸响,带着一种迟来的、冰冷的顿悟。
昨天参加芝兰婚礼前,一切都还是那么正常。
志明哥依旧是那个体贴的丈夫、慈爱的父亲。
他帮我挑选参加婚礼的裙子,兴致勃勃地讨论着三胞胎的趣事,甚至在出发前还给了我一个缠绵的吻。
一切的改变,都始于昨天下午!始于孩子们口中那个公园旁的“漂亮阿姨”!
那个能让一向沉稳、以家庭为重的志明哥,突然变得心不在焉、信息不回、电话慌乱、甚至打破日常回家吃饭习惯的女人……除了她,还能有谁?
我的手指无意识地紧紧攥着方向盘,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记忆的闸门被强行撬开,那些被刻意尘封的、关于志明哥大学时代的零星片段,带着陈旧的灰尘涌了出来。
他确实提过,在大学里有过一个女朋友,交往时间似乎不短。
但每次提及,他的语气总是轻描淡写,甚至带着一种刻意的疏离感。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他曾经这样说过,眼神飘忽,
“那时候年轻,不懂事。”
甚至有一次,他酒后带着一丝自嘲和懊悔,含糊地提过:“她?不过是……当时误会你与王子豪谈恋爱,太痛苦了,随便找的一个人罢了……疗伤的工具而已。”
他的话语里充满了贬低和急于撇清的味道,仿佛那段关系对他毫无意义,那个女人更是无足轻重。
而我,也选择了相信,或者说,选择了不去深究。
我沉浸在他后来给予我的、全心全意的爱与呵护里。
他看向我的眼神总是充满专注和欣赏,他对我事业的支持、对孩子们的宠爱,都让我笃信自己是他的唯一,是他的最终选择。
那个所谓的“前女友”,在我的认知里,早已化成了一个模糊的、被志明哥亲手贴上“无关紧要”标签的影子,一个连名字都不值得记住的过客。
除了她,从未听说过还有其他女人能在他生命里留下如此深刻的印记!
可如今,这个被定义为“无关紧要”、“临时女友”、“疗伤工具”的女人,仅仅是一次偶遇,就能让志明哥如此失态?
能让他在短短一天之内,从体贴的丈夫变成心不在焉、行踪成谜、甚至对我撒谎的陌生人?
能让那个一向对我需求旺盛的男人,在昨夜只草草“索取一次”,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和疏离?
这绝不可能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能造成的冲击!
一股混合着冰冷愤怒和被欺骗感的寒意,从脊椎骨一路窜上头顶。
我的呼吸变得有些粗重,胸口剧烈起伏。
后座上嘉慧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小声问:“妈妈,你生气了吗?”
我猛地回过神,从后视镜里挤出一个极其勉强的笑容:“没有,宝贝,妈妈在想事情。”
车子驶入别墅区,熟悉的庭院映入眼帘,却再也带不回往日的温馨安宁。
停好车,牵着孩子们的手走进家门,动作机械而麻木。
心中那个念头却如同淬火的钢铁,越来越硬,越来越清晰,带着冰冷的决心:
今晚!
就在今晚!
我一定要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知道,这个突然出现的、能让志明哥如此反常的女人,到底是谁?!
她到底是何方神圣?
能让志明哥在多年后重逢,依旧掀起如此巨大的波澜?
能让他轻易地动摇了我们看似坚不可摧的婚姻基石?
她身上到底有什么魔力,或者……他们之间,到底还隐藏着什么我从未知晓、也绝不允许存在的秘密?!
那个被志明哥轻描淡写、被我刻意忽略的“前女友”形象,此刻在我心中轰然崩塌,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模糊却又极具威胁性的、名为“阿雅或阿燕”的魅影。
她不再是无关紧要的背景板,而是带着锋利爪牙,悄然撕裂了我平静生活的入侵者。
安顿好孩子们,我站在空旷的客厅里,午后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空气仿佛凝固了,充满了山雨欲来的压抑。
我抬头看向墙上的挂钟,计算着志明哥下班回家的时间。
每一个滴答声,都像是敲在我紧绷神经上的鼓点。
今晚,当那道门开启,当那个熟悉的身影踏入这个家门时,我不再会是那个温顺的、被蒙在鼓里的妻子华华。
我必须要一个答案,一个关于那个“漂亮阿姨”、关于他所有反常、关于我们婚姻真相的、不容敷衍的答案!
无论那个答案是什么,我都必须面对。
猜疑的毒藤已经疯狂滋长,唯有真相,才能将其斩断,或者,让它彻底将我们吞噬。
那天,傍晚时分,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在城市上空,仿佛一块巨大的、吸饱了水分的绒布,沉甸甸地覆盖下来。
这阴郁的天色,恰如其分地映照着我一整日晦暗不明、如同在迷雾中穿行的心情。
收拾好店铺的最后一件衣裳,按下卷帘门开关,金属摩擦的刺耳声响在寂静的巷子里回荡,也像是在为这沉闷的一天画上一个生硬的句号。
就在我拉开车门,准备坐进去逃离这片令人窒息的灰暗时,手机“叮咚”一声,提示有新的语音信息。
是志明哥!
我的心下意识地一紧,带着一丝连自己都厌恶的、不由自主的期待。
指尖有些迟疑地点开。
扬声器里立刻传出他熟悉的声音,语调似乎刻意拔高了些,带着一种努力营造的、甚至有些夸张的轻快和亲昵:
“华华!今晚想吃清蒸鲈鱼和红烧排骨,等我回家!”
那声音,那语气,那点菜的内容:清蒸鲈鱼(他最爱吃的清淡口味),红烧排骨(孩子们也喜欢的硬菜),都像极了无数个平凡傍晚的日常。
仿佛昨夜的心不在焉、今晨的慌乱电话、中午那条冰冷的短信、以及那个横亘在我们之间巨大的“漂亮阿姨”的阴影,都从未发生过。
他试图用这熟悉的配方,抹去一切异常,将生活强行拉回原有的轨道。
然而,这刻意的“正常”,此刻听起来却像一层薄脆的糖衣,包裹着内里可能早已变质的苦涩。
它非但没有带来丝毫暖意,反而像一根冰冷的针,更深地刺入我早已绷紧的神经。
我靠在冰凉的车门上,深深、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那叹息沉重得仿佛要将胸腔里所有积压的浊气都呼出去,却又带不走分毫的沉重。
晚风吹拂着额前的碎发,带来一丝凉意。
无论如何!
这个词在我心底无声地、却又无比清晰地响起,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
无论如何,今晚。
我们两个,都必须坦诚相待。
这不再是犹豫和猜疑,而是一个已经做出的、不容更改的决定。
他可以用语音伪装轻松,可以用点菜粉饰太平,但我不会再配合这场心照不宣的哑剧。
那个模糊的“阿雅\/阿燕”,那些反常的空白和谎言,像一根毒刺,已经深深扎进了我们婚姻的肌理。
若不拔除,只会溃烂化脓,最终将我们苦心经营的一切腐蚀殆尽。
我坐进驾驶座,关上车门,将外面灰蒙蒙的世界隔绝。
引擎启动,车子驶向家的方向,我的心情却比来时更加沉郁,也更加坚定。
回到别墅,孩子们欢快地围了上来。
我努力在他们面前维持着平静,像往常一样走进厨房,系上围裙。
打开冰箱,拿出那条冰凉的鲈鱼,处理鱼鳞、内脏的动作机械而精准;
取出排骨焯水、炒糖色,厨房里渐渐弥漫开熟悉的、诱人的食物香气。
这一切流程我闭着眼睛都能完成,可今天,每一个动作都仿佛隔着一层无形的隔膜,带着一种冰冷的疏离感。
锅铲与锅壁碰撞的声音,油烟机低沉的轰鸣,都像是发生在另一个遥远的空间。
我的大脑异常清醒,像一块冰冷的石头,反复演练着即将到来的对话。
我该从哪里切入?是直接质问“阿雅或阿燕”是谁?
还是先拿出那条长达一个多小时没有回复的聊天记录?
或者点破他今早那个可疑的电话?
每一个问题都像一把锋利的刀,等待着划开他精心维持的平静表象。
清蒸鲈鱼在锅里发出细密的“滋滋”声,水汽氤氲上升;
红烧排骨在另一口锅里咕嘟着,浓郁的酱香弥漫。
这些曾经代表着家庭温馨和爱的味道,此刻却像无声的讽刺。
我站在灶台前,看着升腾的热气,眼神却是冰冷的、等待的、甚至是审判的。
墙上的时钟,指针不紧不慢地走着。
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彻底暗沉下来,华灯初上,别墅区里亮起星星点点的灯火,每一盏灯下似乎都上演着各自的悲欢离合。
我解下围裙,将最后一道菜端上餐桌。
餐桌上摆放整齐,灯光温暖,菜肴诱人,一切看起来都完美无缺,像一个精心布置的舞台。
孩子们被叫到桌边,兴奋地叽叽喳喳。
我坐在主位,没有动筷。
目光,却牢牢地锁定在院门的方向,等待着那扇门被推开,等待着那个熟悉的身影踏进来。
厨房里的烟火气渐渐散去,餐厅里弥漫着食物的香气和孩子们天真的笑语。
然而,在这看似温馨的表象之下,一股冰冷的、蓄势待发的风暴正在无声地凝聚。
空气仿佛凝固了,充满了山雨欲来前的巨大压力。
志明哥,我准备好了晚餐。
也准备好了,迎接你的坦诚,或者,迎接真相的惊雷。
“妈妈,爸爸怎么还没回来呀?天都黑透了!”
皓宇的大嗓门在安静的餐厅里响起,带着孩子特有的、对饥饿的无法忍耐。
他眼巴巴地望着餐桌上冒着最后一丝热气的清蒸鲈鱼和色泽诱人的红烧排骨,小肚子适时地发出咕噜声。
嘉慧和皓轩也停止了小声说话,齐齐看向我,大眼睛里写满了同样的渴望和催促。
我看着三个小家伙努力吞咽口水的模样,心底的沉重被一丝无奈的笑意短暂冲散。
“好吧,”
我轻轻叹了口气,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饭菜都要凉了,我们开动吧。”
我拿起筷子,正准备给孩子们分菜。
嗡——
别墅院门自动开启的轻微马达声清晰地传来,打破了室内的短暂平静。
我的心猛地一跳,悬在半空的筷子顿住了。
目光像被磁石吸引般,倏地投向巨大的落地窗外。
只见那辆熟悉的白色七座车,正顺滑地驶入灯火通明的庭院,精准地停在了右侧的专属车位上,与左侧我那辆安静停驻的小车遥遥相对。
车灯熄灭,引擎的轰鸣也随之沉寂。
“爸爸!是爸爸回来了!” 皓宇第一个跳起来,欢呼着冲向玄关。
嘉慧和皓轩也立刻放下对食物的渴望,小脸上绽开惊喜的笑容,跟着哥哥跑了过去。
餐厅里只剩下我一个人,还维持着刚才的姿势,筷子悬停在半空。
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咚咚地撞击着胸腔,刚才那点无奈的笑意早已消失无踪,只剩下全神贯注的紧绷和等待审判般的凝重。
玄关处传来钥匙转动门锁的轻微声响,然后是门被推开的声音。
“爸爸!” 孩子们兴奋的叫声几乎同时响起。
“哎,宝贝们!”
志明哥的声音传来,带着笑意,但那笑意听起来有些……勉强?有些……沙哑?
我的耳朵像最精密的雷达,捕捉着门厅传来的每一个细微声响。
脚步声走近了,比平时似乎沉重一些。
孩子们叽叽喳喳的“报告”声(爸爸我们饿了!妈妈做了好吃的!)像一层喧闹的背景音。
终于,他的身影出现在餐厅门口。
灯光清晰地照在他脸上。
我的心,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紧!
眼前的志明哥,与早晨那个虽然慌乱却还神采奕奕的男人判若两人!
他身上的西装依旧笔挺,但眉宇间却笼罩着一层浓得化不开的疲惫。
眼下有明显的乌青,嘴唇也有些干涩。
最刺目的是他的眼睛,那双总是自信飞扬、盛满锐利或温柔光芒的眼睛,此刻却布满了鲜红的血丝,眼神黯淡无光,甚至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恍惚和沉重?
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巨大的精神消耗,整个人从内到外都被掏空了。
他努力对孩子们挤出一个笑容,但那笑容牵强得如同面具,嘴角的弧度僵硬无比,眼神甚至没有焦点。
他敷衍地摸了摸扑过来的皓宇的头,目光却下意识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躲闪,掠过了孩子们,最终落在了我的脸上。
我们的目光在空中交汇。
那一瞬间,空气仿佛凝固了。
孩子们欢快的吵闹声似乎被隔绝在外。
他眼中的疲惫、沉重、甚至……一丝来不及掩饰的慌乱和愧疚,像冰冷的潮水般向我汹涌袭来!
那绝不是工作劳累能解释的状态!那是更深层、更剧烈的情感冲击留下的痕迹!
我的呼吸一窒,握着筷子的手微微收紧,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早晨那个六点电话里的慌乱,此刻在他脸上找到了最直观、最震撼的注解!
他看着我,嘴唇翕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发出一个干涩的音节:“……华华。”
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浓浓的倦意。
三个孩子完全没察觉到父母之间无声的惊涛骇浪,还在兴奋地拉着他往餐桌边拽:“爸爸快坐!吃饭了!妈妈做了你爱吃的鱼和排骨!”
志明哥被孩子们簇拥着,被动地走向餐桌,坐在了我对面的主位。
他拿起筷子,动作有些迟缓,目光甚至不敢再与我对视,只是低垂着,落在面前那盘依旧散发着热气的清蒸鲈鱼上。
餐厅里,灯光温暖,菜肴飘香,孩子们的笑脸纯真无邪。
然而,坐在餐桌两端的一对夫妻之间,却横亘着一道巨大的、名为“阿雅或阿燕”和“昨夜今晨”的冰冷鸿沟。
他那无法掩饰的、仿佛被彻底击垮的疲惫和沉重,像一块巨大的、无形的寒冰,瞬间冻结了这顿本该温馨的晚餐。
我缓缓放下一直悬着的筷子,指尖冰凉。
看着他低垂的眼帘和布满血丝的眼睛,那个决心从未如此清晰和坚定地撞击着胸腔:
今晚,你休想蒙混过关!
你必须告诉我,那个女人是谁!
你必须告诉我,这一天一夜,你到底经历了什么!
晚餐在一种诡异而沉重的气氛中草草结束。
诱人的清蒸鲈鱼和红烧排骨似乎都失去了往日的吸引力,餐桌上只剩下孩子们努力扒饭和偶尔小声说话的声音。
志明哥全程低着头,机械地动着筷子,眼神空洞地盯着碗里的饭粒,几乎没怎么夹菜。
他那布满血丝的双眼和浓重的疲惫感,像一层无形的阴霾笼罩着整个餐桌。
碗盘很快见了底。
“妈妈,我有作业!”皓宇第一个放下碗喊道。
“我也有!”皓轩紧随其后。
嘉慧也小声说:“妈妈,我的画画作业要涂颜色。”
“好,宝贝们,把作业拿到客厅茶几上,妈妈来辅导你们。”
我的声音听起来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刻意维持的温柔。
我站起身,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依旧坐在主位上、仿佛被钉住了的志明哥。
他似乎被我的声音惊醒,猛地抬起头,眼神撞上我的,又飞快地避开,像被烫到一般。
他几乎是立刻站了起来,动作带着一种刻意的、甚至是过分的积极,声音沙哑而急促:“你们快去写作业!碗筷厨房我来收拾!”
他说着,不等孩子们反应,就手脚麻利地开始收拾桌上的碗碟,叮当作响,仿佛要用这忙碌的噪音来掩盖什么。
孩子们欢呼一声,跑向客厅。
我深深地看了志明哥一眼。他正背对着我,弯腰收拾盘子,那宽阔的、曾经让我无比依恋的肩膀,此刻却绷得紧紧的,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僵硬和紧张。
他收拾的动作很快,甚至有些慌乱,盘子叠在一起发出不太稳当的碰撞声。
我没有说话,转身走向客厅。每一步,都感觉踩在冰冷而坚硬的地面上。
客厅里,三个孩子已经乖巧地趴在宽大的茶几上,摊开了各自的作业本和画纸。
暖黄色的灯光洒下来,本该是最温馨的家庭场景。
我坐在沙发边沿,挨个查看他们的作业。
“皓宇,这道题要这样列算式…”
“皓轩,这个字少了一笔,是‘鸟’,不是‘乌’…”
“嘉慧,小兔子的耳朵用粉色涂会更可爱哦…”
我的声音平稳,讲解耐心,仿佛一切如常。
然而,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的注意力像被强行分割成了两半。
一半在眼前孩子的作业本上,另一半却像无形的触角,紧紧缠绕着厨房的方向,捕捉着从那里传来的每一点声响。
厨房里,水龙头被拧开,哗啦啦的水声响起。
然后是碗碟碰撞、锅铲摩擦、清洁剂泡沫被挤压的声音……
这些平日熟悉的、代表着丈夫体贴分担的家务声,此刻听在耳中,却充满了异样。
那水流声听起来格外急促,碗碟的碰撞声比平时更响、更杂乱无章,仿佛带着一股无处宣泄的烦躁和焦虑。
他在里面做什么?仅仅是洗碗吗?还是……在逃避?
我辅导着皓轩的拼音,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厨房磨砂玻璃门透出的模糊身影。
那个身影在灯下来回晃动,动作幅度很大,不像是在有条不紊地清洁,更像是在……焦躁地踱步?或者……在用力地擦拭着什么?那模糊的动作里,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狂躁和不安。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孩子们的作业在慢慢推进,客厅里是铅笔划过纸面的沙沙声和偶尔的提问。
厨房里的水声终于停了,碗碟碰撞声也消失了。
但那个身影并没有立刻出来。里面陷入了一种令人窒息的、漫长的寂静。
他在里面干什么?为什么不出来?
我的心跳在寂静中变得格外清晰。
辅导嘉慧涂色时,我的手甚至不自觉地微微颤抖了一下,差点涂出线外。
那个决心,那个关于“今晚必须坦诚”的决心,在志明哥这种反常的沉默和厨房里透出的焦躁气息中,变得越来越坚硬,也越来越冰冷。
终于,厨房的玻璃门被拉开了。
志明哥走了出来。
他手里拿着擦手的毛巾,但动作有些僵硬。
厨房里灯火通明,收拾得异常干净:灶台锃亮,水槽空无一物,甚至比平时他打扫完还要整洁几分。
然而,他的脸色却比进去时更加灰败,眼下的乌青在灯光下更加明显,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除了疲惫,似乎还多了一层极力压抑却依旧泄露出来的……恐慌?
他不敢直视客厅,目光飘忽地扫过地面,然后径直走向通往二楼的楼梯。
“我…我有点累,先去书房处理点邮件。”
他丢下这句话,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语速快得几乎听不清。
他甚至没有看孩子们一眼,也没有像往常一样问一句“作业做得怎么样”,就脚步有些虚浮地踏上了楼梯,身影迅速消失在楼梯转角。
客厅里瞬间安静下来。孩子们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抬起头,有些茫然地看着爸爸消失的方向,又看看我。
“妈妈?”嘉慧小声地叫我,大眼睛里带着一丝不安。
我看着空荡荡的楼梯口,听着楼上书房门被轻轻关上的声音。
那“咔哒”一声轻响,像是一道无形的闸门,将他和我们隔绝开来。
他逃了。
用工作做借口,躲进了书房。
这刻意的回避,这无法掩饰的恐慌,比任何言语都更清晰地印证了我所有的猜测和不安!
辅导孩子们作业的笔,被我轻轻放在了茶几上。
指尖冰凉一片。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对孩子们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但那笑容一定僵硬无比。
“没事,宝贝们,爸爸可能工作太累了。你们继续写,妈妈…妈妈去看看爸爸。” 我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站起身,走向楼梯。
每一步踩在木楼梯上,都发出轻微但坚定的回响,像是在敲响一场无法回避的战役的鼓点。
厨房的洁净,客厅的灯光,孩子们的懵懂……所有温馨的表象都在身后褪去。
眼前只有那扇紧闭的书房门。
志明哥,你以为躲进书房,就能躲过今晚吗?
你以为沉默,就能掩盖那个女人的存在吗?
你错了。
我站在书房门前,手悬在门把手上方。
胸腔里翻涌的情绪:愤怒、受伤、被欺骗的冰冷、以及破釜沉舟的决心,几乎要冲破喉咙。
今晚,就在这扇门后。
你必须给我一个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