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静幸福的日子如同山涧清溪,潺潺流淌,转眼间已是寒风凛冽的寒假。
细舅的“兴县特产店”在经过开业的火爆后,并未冷却下来,反而凭借着实惠的价格和地道的品质,渐渐积累起了口碑,生意一天比一天忙碌,小小的店铺里总是挤满了置办年货或是寻觅山野鲜味的顾客。
我们一家四口,在父亲完成图纸、母亲学校放假、我和弟弟结束学期课程之余,总会抽空去店里帮忙。
父亲力气大,负责搬运沉重的货箱、修补货架;
母亲心细,帮着整理货物、清点账目;
我则和弟弟一起,做些招呼客人、包装商品的轻便省力的活计。
店铺里热气腾腾,人声嘈杂,却自有一种一家人为了共同目标而努力的温暖凝聚力。
而细舅的到来,像一阵充满活力与烟火气的风,不仅吹旺了店铺的生意,更在不知不觉中,深深影响了我的弟弟荣清。
变化是悄然发生却又显而易见的。
从前那个写作业需要催促、遇到难题容易急躁放弃的小男孩,如今像是找到了内在的动力。
他每天完成作业后,最常去的地方就是细舅的店铺。
他不再只是漫无目的地找小伙伴玩耍,而是搬个小板凳坐在柜台边,眼睛紧紧跟着细舅打算盘、记账单的手指。
“细舅,这斤山核桃八毛,加上那包豆豉四毛五,一共是一块二毛五,对不对?”
他小声地念叨着,手指在空气中比划,眉头微微蹙起,神情是前所未有的专注。
细舅也乐得教他,常常有意让他帮忙计算一些简单的账目,或者清点货物的数量。
在这种真实的“商业实践”中,荣清对数字的感觉越来越敏锐,那些原本枯燥的加减乘除在他眼中变成了有趣的应用题。
期末考试成绩下来,他的数学破天荒地拿了满分,连老师都惊讶于他的进步。
更令人欣喜的是他性格上的沉淀。
往日的些许任性和遇到不顺心就焦躁发脾气的情况大大减少。
在店铺里,他看到了细舅如何耐心地与形形色色的顾客打交道,如何不厌其烦地解释商品,甚至如何处理一些小小的摩擦。
他学着细舅的样子,尝试着帮客人拿取高处的货物,会细心地提醒顾客拿好找零。
他身上渐渐褪去了同龄男孩常有的毛躁,多了一份难得的稳重和耐心。
他的独立能力更是突飞猛进。
或许是受细舅独自离家闯荡的勇气感染,他不再事事依赖父母。
早上会自己整理床铺,放学后知道主动完成作业,甚至能帮着母亲准备一些简单的饭菜。
当邻居家的孩子还在为一点小事哭闹或躲在父母身后时,荣清已经能像个小大人一样,在店铺里独当一面地看一会儿店,或者清晰地转达顾客的需求。
看着弟弟身上这些积极而迅速的改变,我心中充满了欣慰。
环境塑造人,一个优秀的榜样,一个充满实干精神的氛围,远比任何说教都更有力量。
细舅的到来,不仅为我们家带来了经济上的补充,更重要的是,他为荣清的成长,注入了一股踏实、勤勉、独立的宝贵能量。
这潜移默化的影响,或许将让他受益终生。
冬日的阳光透过店铺的窗户,照在荣清认真计算的小脸上,也照亮了他更加清晰、更加明亮的未来道路。
自从荣清成了细舅店铺的“常驻小帮手”,原本喜欢来我家找他下五子棋、分享零食的何慧茹,便时常扑个空。
几次之后,这个心思细腻的女孩自然也知晓了缘由。
她并没有因此抱怨或失落,只是不再频繁地往我家跑,但那关注的目光,却悄然转移到了热闹的第二市场。
于是,市场里便时常出现这样一幅画面:穿着干净漂亮裙子的何慧茹,被她那位衣着讲究、姿态总是带着几分疏离的官太太母亲牵着手,看似随意地逛着市场。
她们的脚步,却总会不自觉地绕到“兴县特产店”附近。
慧茹的目光,会像被磁石吸引一样,悄悄飘向店铺里那个忙碌的小小身影。
她会看到荣清踮着脚尖,费力却认真地将新到的山核桃倒入指定的货筐;
会看到他拿着小本子,跟在细舅身后,一脸严肃地清点货物数量;
会看到他面对询问价格的顾客,虽然还有些腼腆,却能清晰准确地报出价钱,甚至还能学着细舅的样子,简单介绍一两句特产的味道。
有一次,一位挑剔的顾客因为秤头高低的问题和细舅多说了几句,荣清站在一旁,没有像普通孩子那样害怕或躲闪,而是睁大眼睛听着,然后跑进去拿出细舅常用的那杆备用秤,小声却坚定地说:“叔叔,我们用这个再称一次,保证足斤足两。”
那副小大人的沉稳模样,让原本有些不满的顾客也缓和了脸色。
这一切,都被偶尔驻足店外的何慧茹和她的母亲看在眼里。
那位一贯神情傲娇的官太太,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毫不掩饰的惊讶。
她微微侧头,对着女儿低声感叹,声音里带着一丝难得的、对市井人家的赞许:“啧啧,没想到谢家那个小子,以前看着闷不吭声的,现在倒是像模像样,能干又稳重。在这鱼龙混杂的市场里磨炼,倒是比关在家里读死书强些。”
慧茹听着母亲的评价,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店里荣清忙碌的背影,嘴角微微上扬,那双清澈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混合着欣赏与淡淡欢喜的光芒。
当然,店铺也成了我和其他伙伴们新的聚集点。
何志明和王子豪,这两个性格迥异却都与我人生轨迹紧密相连的男孩,也常常会“顺路”过来看看。
何志明依旧是那副清雅矜持的模样,他会站在店铺门口,不太会走进拥挤杂乱的市场内部,目光在琳琅满目的山货上扫过,带着一种审视和好奇。
他会跟我聊几句关于店铺生意的话,问问荣清的情况,语气礼貌而周到,但那眼神深处,似乎也在透过这间生机勃勃的店铺,重新评估着我们这个家庭的变化和分量。
而王子豪的到来则要自然热络得多。
他常常是满头大汗地跑过来,也许是刚打完球,毫不介意地钻进店铺,熟门熟路地跟细舅和荣清打招呼,甚至会顺手帮细舅搬动一些不太重的箱子。
他会凑到我身边,看着忙碌的荣清,笑着对我说:“意华,荣清现在可真厉害,都快成小老板了!”
他那爽朗的笑声和毫无距离感的亲近,与店铺里热火朝天的氛围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小小的山货铺,仿佛成了一个微缩的舞台,映照出我们这群孩子悄然变化的关系和悄然成长的痕迹。
慧茹的默默关注,何志明的重新审视,王子豪的坦然融入,以及荣清身上那肉眼可见的、如同经过打磨般愈发闪亮的沉稳与独立,都在这充满烟火气的市井之中,静静地发生着。
这天晚上,窗外寒风呼啸,屋里却因炉火和饭菜的热气显得格外温暖。
一家大小围坐在饭桌前,桌上摆着母亲做的家常菜,冒着诱人的雾气。
细舅端着碗,却有些心不在焉,筷子在碗里拨弄了许久,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般,缓缓放下了碗,目光在父亲和母亲脸上逡巡。
“姐,姐夫。”
他开口,声音比平时低沉了些,“有件事,我想跟你们商量一下。眼看就快过年了……我,我打算回老家陪爸妈过年。”
这话一出,父亲和母亲都愣住了,不约而同地停下了筷子。
母亲最先反应过来,眉头微蹙,语气带着不解和担忧:“之前不是说好了吗?今年就在矿上,咱们一家热热闹闹过个年!你这来回奔波多辛苦,车票也不好买。怎么突然就改变主意了?”
父亲虽然没立刻说话,但眼神里也满是询问。
细舅搓了搓因为连日忙碌而有些粗糙的手指,解释道:“也不全是只为过年。我想着,回去除了陪爸妈,也正好能走走亲戚,见见以前的老同学、老朋友。咱们这山货生意,货源是关键。我想亲自回去摸摸底,看看除了现在这些,还有没有别的好东西,或者……有没有什么新的门路。”
他的眼神里闪烁着创业者特有的、对机会的敏锐和渴望。
父亲沉吟了片刻,手指在桌上轻轻敲了敲,最终点了点头,语气沉稳:“嗯……你这么想,也有道理。老家那边的人脉和资源,确实需要维系和开拓。你年轻,有想法,多出去闯闯、看看是好事。我们支持你。”
作为一家之主和工程师,父亲更能理解这种具有前瞻性的规划。
母亲见父亲表了态,虽然仍有些不舍和担心,但语气也软了下来:“回去看看爸妈也好,他们肯定也想你了。路上一定要注意安全。”
这时,细舅像是终于把最核心的想法说了出来,语气变得更加坚定:“姐,姐夫,不瞒你们说,我在这里做了三个月,市场基本摸熟了,路子也蹚开了。但我总觉得,这矿区市场……还是小了点。过完年,我可能……想去c市看看机会。”
他顿了顿,观察着姐姐和姐夫的神色,“c市人多,地方大,机会肯定更多。我想去那边试试,看能不能开个更大的店。”
“去c市?”
母亲的声音一下子拔高了,脸上写满了震惊和忧虑,“那……那这间店怎么办?这刚做起来的生意,多红火啊!客人都认咱们了,这么丢掉太可惜了!”
这间倾注了细舅心血和全家人支持的店铺,在母亲看来,就像是刚刚站稳脚跟的孩子,怎能轻易舍弃?
我看着大人们脸上复杂的神情,脑海里清晰地浮现出前世的轨迹。
我知道,细舅去c市是命中注定的一步,在那里,他不仅会将生意做得更大,还会遇见那位美丽贤惠的细舅妈,组成幸福的家庭。
我不能,也不应该去干涉这条既定的、通往幸福的路径。
于是,我仰起小脸,用一种充满崇拜和无条件信任的目光看着细舅,声音清脆而肯定:“细舅,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我和荣清都支持你!细舅这么聪明,这么能干,将来一定会变成特别厉害的大老板!赚好多好多钱!”
弟弟荣清正啃着一块排骨,听到我的话,也立刻抬起头,油乎乎的小嘴用力附和,眼神亮晶晶的:“对!细舅最厉害了!是大老板!”
两个孩子天真无邪却充满力量的话语,像一阵暖风,瞬间吹散了饭桌上略显凝重的气氛。
细舅被我们逗得笑了起来,刚才的郑重其事化作了满眼的感动和柔软,他伸手揉了揉我和弟弟的头发(这次动作轻柔了许多):“好!借我们华华和荣荣的吉言!细舅一定努力,争取早点当上大老板,到时候带你们去c市玩!”
母亲看着我们,又看看眼神坚定、充满闯劲的弟弟,最终也轻轻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了释然和一丝骄傲的笑容:“罢了罢了,你们年轻人有自己的想法,是好事。这店……等你走了,我们有空的时候先帮你照看着,或者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人接手,总归不能让它黄了。”
父亲也颔首微笑,举起茶杯:“行,那就这么定了。回去好好干,家里这边不用担心。”
温暖的灯光下,一家人继续吃着晚饭,讨论着细舅回乡的行程和未来的规划。
窗外是凛冽的寒冬,屋内却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与浓浓的亲情支持。
一个新的、更广阔的舞台,正在细舅面前,缓缓拉开帷幕。
年味儿还没完全散去,空气中依稀残留着爆竹的硝烟和年夜饭的余香,连晾在院子里的衣裳都仿佛带着淡淡的硝石和油脂混合的气味。
正月十五的元宵刚吃过,细舅便在老家过完了团圆节,风尘仆仆地再次踏进了我们在矿区的家门。
“姐,姐夫,新年快乐!华华、荣荣,新年快乐!”
人还没完全进屋,那洪亮又带着喜悦的嗓音就先传了进来。
只见他肩扛手提带着大包小裹,脸上被老家的寒风吹得有些发红,但眉眼间全是笑意,一身崭新的蓝色卡其布衣裳,显得精神又利落。
我和弟弟像两只欢快的小鸟,立刻从里屋飞扑过去,一左一右抱住他的大腿,仰起小脸,异口同声地嚷着最朴素的祝福:“细舅,新年快乐,恭喜发财,红包拿来!”
荣清更是急不可耐地踮着脚,小手已经往细舅那鼓囊囊的布包上摸索。
母亲端着一杯热茶从厨房出来,看见我们这副“财迷”模样,又是好笑又是好气,连忙嗔怪道:“华华、荣荣,没规矩!快松开,让细舅先进屋坐下歇歇脚,喝口热茶!哪有进门就要红包的?”
细舅却一点也不介意,反而哈哈大笑起来,那笑声震得窗户纸都仿佛在嗡嗡响。
他费力地弯下腰,把手里的大包小裹小心放在地上,然后直起身,故意做出神秘兮兮的样子,从那个洗得发白、却塞得满满的旧布包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叠用红纸包得方正正的小包裹。
“别急别急,都有!都有!”
他眼睛笑成了一条缝,将那一叠红包在我们眼前晃了晃,“喏,看看!这可不止细舅给的!这是你们外公外婆给的,这是大舅、二舅给的,这是大姨、小姨给的……都是给咱们华华和荣荣的压岁钱!”
“哇!这么多新年红包!”
荣清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发出一声惊喜的欢呼,也顾不上细舅刚才的“戏弄”了,像只敏捷的小猴子,猛地跳起来,小手一捞,几乎把那一叠红包全都抢到了自己怀里,紧紧抱住,生怕飞走一样,小脸上绽放出极度满足和兴奋的光芒,咧开嘴笑得见牙不见眼。
我看着弟弟那副“小财迷”的憨态,也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心里被这份来自远方亲人的、沉甸甸的惦念和祝福填得满满的。
虽然我并不真的在意钱的多少,但这一个个红包,仿佛连接着老家的山山水水和亲人们的笑脸,带着他们的体温和期盼,跨越山水,落在了我们手上。
细舅看着我们高兴的样子,自己也满足得不行,又伸手习惯性地想揉我们的头发,这次我和弟弟都机灵地笑着躲开了。
屋里充满了欢声笑语,连窗台上那盆水仙,似乎也因为这浓厚的亲情和年节喜气,开得更加馥郁芬芳。
“姐,姐夫,这几天就麻烦你们有空去店里卖卖货,能卖多少就多少。没有卖完的就寄到c市的新店铺去,再留一些给你吃。”
“这么赶啊!难道已经找到新店铺了吗?”母亲关切的询问。
“还没有找到,我打算过两天就去c市找铺面。”细舅踌躇满志。
“细伢子一看就是做大事的,雷厉风行。”父亲满眼欣赏。
三天后,细舅收拾好行囊,带着在矿区积攒下的第一桶金和更重要的——宝贵的从商经验,踏上了前往c市的班车。
他的眼神里不再是初来时的迷茫,而是充满了目标明确的锐气和开拓新天地的渴望。
c市,对于从小县城和矿区出来的人来说,无疑是另一个世界。
车水马龙,人流如织,高楼林立。
细舅没有像无头苍蝇般乱撞,他凭借着在矿区市场练就的眼力和胆识,以及事前通过信件与一些同乡初步建立的联络,在c市几个规模较大、人流密集的集市和新兴的商业街区辗转考察了足足大半个月。
他不再只看租金便宜的位置,更多是考察周边的人流结构、消费能力和竞争情况。
最终,他相中了一个位于城乡结合部、但交通便利、周边新建了不少职工宿舍区的临街铺面。
这里不如市中心繁华,但潜力巨大,租金也在可承受范围内。
最关键的是,这里缺少一家专门经营各地特色山货、干货的店铺。
这一次,不用我提醒,细舅便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租赁铺面,而不是摆摊。
他深知,要想在c市立足,一个稳定、正规的门面是信誉和实力的象征。
签下租约后,细舅更加忙碌了。
他写信回家,让外公外婆和舅舅姨姨们帮忙,不仅收集兴县老家的特产,还让他们留意周边县城有什么独具风味的山野珍品。
同时,他也开始在c市本地及周边县市寻找新的货源,比如邻县盛产的笋干、某地特制的腊味等等,力求让自己的货品更加丰富多元。
店铺的装修,他依然亲力亲为,但这次手头宽裕了些,也舍得投入了。
他请了木匠打了更结实、更美观的货架和玻璃柜台,墙面刷得雪白,还请人用红漆在门楣上写了醒目的招牌——“兴县特产店”,招牌名字比之前那个“铺”字显得大气了不少。
他还听从了母亲的建议,定制了一些简单的油纸包装袋,上面印了店铺的名字和地址,显得既土气别致,又提升了档次。
我和父母通过细舅写来的信件,追踪着他在c市的每一步进展。
信里的字迹依旧带着庄稼人的朴拙,但描述的内容却充满了开拓者的兴奋和智慧:
“……姐,姐夫,c市这边人舍得吃,也讲究吃。咱们老家的山核桃、野菌子在这里很受欢迎,价钱也比矿上卖得好……我发现这边的人喜欢煲汤,我又联系了两个地方的枸杞和红枣,品相极好……店铺收拾得差不多了,比矿上那间亮堂多了,等货备齐了就挑个日子开张……”
看着信,我们仿佛也能看到那个在更大舞台上挥洒汗水、目光越来越坚定的细舅。
父亲会欣慰地点头,母亲则在牵挂之余,眼神中充满了自豪。
弟弟荣清更是把细舅当成了偶像,学习劲头更足了,嘴里常念叨着:“等我长大了,也要像细舅一样去c市开大店!”
一个新的、更大的梦想,已经在c市那条并不算特别起眼的街道上,悄然扎根,等待着破土而出的那一刻。
细舅的脚步,正坚定地踏在一条越走越宽的人生道路上。
细舅启程前往c市追逐更广阔天地的日子定下来后,那间在矿区第二市场刚刚站稳脚跟、生意正红火的“兴县山货铺”的去留,便成了现实的问题。
若按上一世的轨迹,母亲没有固定工作,接手这间凝聚了细舅心血和良好口碑的店铺,顺理成章,也能为家里提供一份稳定的收入。
然而,这一世,母亲已是矿区二小受人尊敬的正式教师,有着稳定的工作和收入,肩负着教书育人的责任,再也无法像前世那样全身心扑在店铺经营上。
现实的考量下,尽管有万般不舍,将这间店铺关门歇业,成了唯一的选择。
细舅开始清理库存,将剩余的货物打折处理,也悄悄将一些品相最好的老家特产留给了我们自家和要好的邻里。
消息很快在市场里传开,老顾客们闻讯赶来,脸上都写满了惋惜和不舍。
那位常来买野蕨菜干炖肉的老太太,提着空篮子站在店铺门口,看着渐渐空荡的货架,连连叹气:“唉,可惜了,真是可惜了!以后上哪儿去买这么味道正、价钱又公道的蕨菜干哟!谢老板,你这店开得多好,怎么说关就关了呢?”
旁边一位刚买了最后几斤山核桃的大叔也附和道:“就是啊!我家小子就爱吃你家的山核桃,仁大又香!这市场里别家的,总差点意思。生意这么好,关了真让人舍不得!”
“谢老板这是要去发达了,看不上咱这小地方咯!”
也有熟客半开玩笑地说着,语气里却带着真诚的祝福。
听着这些朝夕相处了几个月的顾客们真诚的感叹,正在柜台后默默整理账本的细舅,动作顿了顿,抬起头,露出一个混合着感激与歉意的笑容:“多谢大家这几个月的照顾!实在是家里有别的安排,对不住各位了!”
母亲下班后也常来店里帮忙收拾,听着老主顾们一声声的“可惜”,她心里也像打翻了五味瓶。
她一边帮着细舅清点物品,一边对前来道别的顾客点头,语气温和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遗憾:“是啊,是挺可惜的。这店能做成这样,多亏了大家帮衬。我也没想到……”
她的话没说完,但眼神里流露出的,是对这间凝聚了弟弟心血和全家支持的店铺的不舍,也是对眼前这些热情面孔的感激。
她知道,这个选择意味着放弃了一条可见的、能改善家境的财路,但为了细舅更好的发展,也为了她自己无法割舍的教师职责,这一步,必须走。
我和弟弟放学后也会跑到空荡了许多的店铺里。
荣清看着曾经摆满货物的货架如今空空如也,小脸上也满是失落,小声嘟囔:“以后没有地方跑来跑去了……”
我默默地看着细舅和母亲忙碌的身影,看着曾经充满生机与人气的店铺渐渐归于沉寂,心里清楚,这是不同选择必然带来的结果。
有舍,才有得。
放弃了矿区这间熟悉的店铺,换来的,是细舅在c市更广阔的天地,是母亲在讲台上实现自我价值的从容,也是我们这个家庭走向不同未来的无限可能。
关上的是一扇门,打开的,却是一扇更宽的窗。
虽然耳边萦绕着惋惜之声,但每个人的眼神里,更多的还是对未来的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