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龙窟的入口比白天更暗了,洞口的藤蔓不知何时枯成了灰黑色,一碰就簌簌往下掉渣。山魁走在最前面,手里举着盏用油松木做的火把,火光映着他脸上的鳞片纹路,忽明忽暗,倒像是某种古老的图腾活了过来。
“小心脚下。”山魁突然停步,用火把往地上照了照。只见原本平整的石板路上,裂开了无数细缝,缝里渗出黏糊糊的黑汁,像树的血。“山魂的气息已经渗到这儿了,符咒快撑不住了。”
狗剩踩着石板的边缘往前走,怀里的半块玉佩烫得厉害,手背上的龙形印记像有虫子在爬,又痒又麻。松脂精缩在他颈窝,小鼻子不停抽动,时不时对着某个方向“吱吱”叫两声。
“它在提醒我们有机关。”白灵紧跟着他,手里的《山经》被风吹得哗哗响,“书上说锁龙窟有‘九曲回肠阵’,走错一步就会掉进石缝里。”
果然,转过一个弯,眼前出现了九条岔路,每条路都黑漆漆的,像怪兽张开的嘴。二舅举着猎枪四处打量:“这咋选?总不能一个个试吧?”
山魁却蹲下身,用手指沾了点地上的黑汁,往每条路的入口抹了一点。奇怪的是,只有中间那条路的黑汁瞬间变成了红色,像活过来似的。“山魂的血认路,它在引我们去心核的位置。”
一行人走进中间的岔路,越往里走,空气越冷,火把的光芒都缩成了一团。墙壁上开始出现壁画,画着古人祭祀的场景——一群穿着兽皮的人围着一块发光的石头跳舞,石头旁边,卧着一条有角的巨蛇,额头上嵌着块晶亮的东西,正是龙晶。
“这是……山魂的原型?”白灵指着壁画上的巨蛇,“《山经》里说山魂是‘龙形蛇身,镇山之灵’,原来不是传说。”
山魁盯着壁画,眼神复杂:“五十年前,它还不会伤人。那时候山里的猎物多,河水也清,我们唤山人和守山人是一起的,轮流给它上供,求它保佑山林。”
走到岔路尽头,眼前豁然开朗——这是个巨大的溶洞,洞顶垂下的石钟乳上挂着冰棱,地上的水洼里映着无数光点,像撒了一地星星。溶洞中央有块圆形的石台,台上放着个石匣,正是狗剩白天看到的那个。
石匣是黑色的,上面刻着和柳家屯符咒一样的纹路,只是更古老。狗剩刚要伸手去碰,松脂精突然跳下去,对着石匣喷出一团松油。松油落在石匣上,竟“滋啦”一声烧了起来,露出里面的东西——半块黑色的龙晶,和他手里的玉佩一模一样,只是颜色漆黑,透着邪气。
“这就是心核?”狗剩刚要去拿,石匣突然震动起来,石台周围的地面裂开,无数只黑色的爪子从缝里伸出来,抓向众人的脚踝。
“是地行仙的残魂!”二舅开枪打中一只爪子,子弹穿过爪子,竟带出一串黑烟,“它们被山魂的气息引来了!”
山魁举起长矛,矛尖刺入地面,低喝一声:“起!”地面突然亮起红光,那些黑色的爪子瞬间缩回缝里,像被什么东西烫到了。“这是唤山人的驱邪咒,能暂时镇住它们。”
狗剩趁机拿起黑色的龙晶,刚碰到它,手里的半块玉佩突然飞了起来,和黑色龙晶撞在一起。“咔嚓”一声,两块碎片竟合二为一,变成了完整的龙晶,只是一半白一半黑,像阴阳两极。
就在龙晶合一的瞬间,溶洞突然剧烈震动,洞顶的石钟乳哗哗往下掉。石台中央裂开一道缝,里面冒出黑红色的雾气,雾气中,慢慢升起壁画上那条巨蛇的影子,额头上的龙晶正和狗剩手里的玉佩遥遥相对。
“山魂醒了!”白灵急忙翻《山经》,“快念归山咒!”
狗剩和山魁对视一眼,同时举起龙晶。狗剩手背上的龙形印记突然发光,山魁额角的印记也亮了起来,两道光汇入龙晶,竟让龙晶通体发亮。两人同时开口,念起归山咒:
“山有灵,魂归位,龙晶合,万物生……”
咒语声在溶洞里回荡,山魂的影子慢慢低下头,像是在臣服。可就在这时,龙晶突然剧烈震动,黑色的一半竟渗出黑血,顺着狗剩的手臂往上爬。
“不对!”山魁突然停住,脸色骤变,“这不是归山咒,是锁魂咒!你爷爷改了咒语!”
狗剩也发现了,龙晶的黑色部分正在吞噬白色部分,山魂的影子开始痛苦地扭动,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溶洞的裂缝越来越大,黑红色的雾气中,竟浮现出无数张人脸,都是柳家屯历年失踪的生灵,甚至还有几个模糊的人影,像是……守山人?
“是你爷爷的阴谋!”山魁红了眼,一把抓住狗剩的手腕,“他根本不想放山魂,他要借龙晶之力,把山魂的魂魄吸进玉佩里,永远囚禁!”
狗剩看着龙晶里那些痛苦的人脸,突然想起爷爷临终前说的话:“守住玉佩,就是守住所有人……”原来他说的“所有人”,是用山魂和山林的命换的。
松脂精突然扑向龙晶,用身体挡住黑色的部分。它身上的松油瞬间沸腾,金色的光芒竟逼退了黑血。“吱吱!”它对着狗剩叫,小爪子指着龙晶白色的部分,像是在说“毁掉黑色的一半”。
狗剩猛地反应过来,爷爷劈碎龙晶,或许不是为了锁山魂,而是为了阻止它被邪念吞噬!黑色的一半早就被污染了,难怪山魂会变得暴戾。他举起龙晶,对着石台上的尖石狠狠砸去——
“咔嚓!”
龙晶的黑色部分碎了,白色的一半掉在地上,发出柔和的光芒。山魂的影子停止了扭动,黑红色的雾气慢慢散去,露出巨蛇原本的样子——银白色的鳞片,温和的眼睛,根本不是邪祟。
溶洞的震动停了,洞顶的石钟乳不再掉落,地上的水洼里映出的光点越来越亮,像星星落进了水里。山魁望着银白色的巨蛇,突然跪了下去,声音哽咽:“是我们错了……不该让邪念污染了它……”
巨蛇低下头,用额头蹭了蹭狗剩手里的白色龙晶,然后慢慢沉入石台的裂缝,消失不见。裂缝合上的瞬间,地面冒出了绿色的嫩芽,连空气都变得清新起来,带着松针的香气。
狗剩捡起白色的龙晶,它比之前更温润了,手背上的龙形印记也不再发烫,反而有种暖暖的感觉。松脂精跳到他肩上,用脑袋蹭了蹭他的脸,像是在庆祝。
走出锁龙窟时,天已经亮了。柳家屯的符咒不再冒烟,西山坡的裂缝合上了,露出绿油油的草芽。林边的唤山者们看到狗剩手里的白色龙晶,都低下了头,像是在认错。
老金在村口等着,看到他们回来,松了口气:“屯子里的鸡开始下蛋了,李大爷家的鸡窝又热闹起来了。”
白灵翻着《山经》,突然笑了:“书上最后一页写着‘山魂归位,守山者与唤山者同源’,原来我们本来就是一家人。”
狗剩望着远处的山林,那里的树仿佛更绿了,几只鸟从头顶飞过,叽叽喳喳的,充满了生机。他握紧手里的白色龙晶,知道平静的日子或许真的要来了。
可就在这时,山魁突然指着他手里的龙晶,脸色微变:“你看……”
白色的龙晶上,竟慢慢浮现出一个细小的符号,和之前的引血符有几分相似,只是更复杂。松脂精看到符号,突然炸毛,对着山林的方向狂叫。
远处的山峦深处,传来一声低沉的咆哮,既不是山魂的声音,也不是地行仙的,更像是某种更古老、更可怕的东西被惊醒了。
狗剩的心沉了下去,他低头看着龙晶上的符号,突然想起爷爷木箱里的布偶——那布偶的肚子上,也绣着同样的符号。
原来,爷爷留下的秘密,还没结束。那被龙晶镇压的,或许不只是山魂,还有更可怕的东西。而那个符号,究竟是封印,还是……召唤?
松脂精往他怀里钻得更紧了,远处的山林在晨光中泛着青黑色,像是有什么东西,正从山影深处慢慢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