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晶里的人脸一闪而逝,快得像雪地里的鬼火。狗剩猛地低头,手背上的符文竟淡了几分,刚才还灼烧般的痛感也消了大半,只剩下龙晶硌着掌心的凉意。
“它在怕……”狗剩突然开口,声音发紧,“龙晶里有它忌惮的东西!”
话音未落,院墙外突然传来“咔嚓”一声脆响,像是有人踩碎了冰壳。紧接着,是此起彼伏的撞门声,从村东头传到村西头,闷沉得像打在人心上的鼓点。
张萨满挣扎着爬起来,抓起地上的铜铃:“是被邪祟缠上的村民!他们被黑仙引着往这儿来,想把咱困死在院里!”他摇响铜铃,铃声却被撞门声盖得严严实实,“邪祟借了他们的身子,铜铃镇不住了!”
山魁一脚踹开院门,雪地里站着十几个黑影,都是村里的熟面孔,却个个眼神发直,嘴角淌着涎水,手里攥着锄头镰刀,直挺挺地往院里闯。最前头的是王寡妇,怀里的小宝不知何时醒了,小脸青得像冻透的茄子,正死死咬着王寡妇的肩膀,牙印里渗着黑血。
“小宝!”风丫急得去拽,却被王寡妇反手一推,撞在供桌角上,怀里的布偶彻底裂开,露出里面除了焦黑的鹰羽,还有半块黄澄澄的骨头——竟是块小小的指骨,上面刻着跟黑仙骨头相似的符文,只是纹路更浅,带着点暖意。
“这是……”狗剩瞳孔骤缩,龙晶突然发出一阵嗡鸣,竟主动往那指骨上靠。两物相碰的瞬间,指骨化作道金光,钻进龙晶的裂痕里,原本黯淡的晶石突然亮得刺眼,照得黑影们纷纷后退,发出痛苦的嘶鸣。
“是仙家骨!”张萨满突然嘶吼起来,声音抖得不成样子,“风丫姥姥不是普通萨满,她是当年封印黑仙的萨满之一!这指骨是她从黑仙身上剜下来的,用自己的精血养了几十年,就是为了今天!”
雪地里的黑影突然停住不动,像是被按了暂停键。紧接着,他们的头顶冒出缕缕黑烟,在空中聚成个巨大的黑影,比刚才院里的影子大了三倍不止,骨头杖往雪地里一顿,地面瞬间裂开道深沟,沟里翻涌着黑红色的泥水,隐约能看见无数手爪在里面扑腾。
“一群老东西,临死还留后手。”黑影的声音里淬着冰,“但你们以为,凭块残骨就能翻盘?”它猛地举起骨头杖,沟里的泥水突然暴涨,化作无数水箭射向院里。
狗剩下意识举起龙晶,金光在他身前织成道屏障,水箭撞上来,发出“滋滋”的声响,竟被烧成了白汽。可他很快发现,屏障在慢慢变薄,龙晶的光芒也越来越弱,手背上的符文又开始发烫,这次竟顺着血管往上爬,直逼心口。
“它在逼你用龙晶的本源!”山魁一斧头劈开射向狗剩的水箭,斧头刃上瞬间凝了层黑冰,“本源一泄,你就会变成第二个井底老太太!”
狗剩咬着牙,突然想起爷爷临终前塞给他的那卷牛皮纸,当时只当是普通的族谱,现在想来,上面歪歪扭扭的符号,不正跟龙晶里刚钻进的指骨符文一样吗?他猛地扯开棉袄,贴身藏着的牛皮纸果然在发烫,边角处正慢慢显露出新的字迹——“骨符相生,龙晶为引,以血破印”。
“以血破印……”狗剩盯着手背上的符文,突然抓起地上的碎瓷片,狠狠划向掌心。鲜血滴在龙晶上的瞬间,晶石突然炸开,不是碎裂,是化作无数金光,钻进他的七窍。
黑影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巨大的身形竟开始扭曲:“不可能!你怎么会……”
狗剩感觉脑子里多了无数画面——长白山的冰封祭坛,十几个萨满围着黑仙念咒,其中一个穿红衣的女子,手里攥着的正是风丫姥姥那半块指骨。而祭坛中央,被锁链捆着的黑仙胸口,赫然嵌着块龙晶,跟他刚才碎裂的那块一模一样。
“龙晶不是你埋的,”狗剩的声音变了,带着种不属于他的苍老,“是当年封印你的钥匙。我爷爷是守坛人的后代,我是……”
他话没说完,黑影突然暴起,骨头杖带着万钧之力砸下来。山魁扑过去想挡,却被一股巨力掀飞,撞在柴垛上没了声息。风丫尖叫着扑向山魁,张萨满则举起最后一串兽骨,往黑影头上扔去,却被骨头杖一挑,碎成了粉末。
就在骨头杖即将砸到狗剩头顶时,他突然抬手,掌心的血珠在空中凝成个符文,正是龙晶里显露出的最后一个字——“镇”。
黑影的动作戛然而止,骨头杖停在离狗剩头顶寸许的地方,杖头的符文开始寸寸碎裂。狗剩看着它逐渐透明的身形,突然发现它胸口有块黑斑,形状竟跟龙晶一模一样。
“原来你也被封印着……”狗剩喃喃道,黑影发出一声不甘的嘶吼,彻底消散在风雪里。
雪停了。
院里的黑影们纷纷倒地,发出痛苦的呻吟,王寡妇怀里的小宝也“哇”地哭出声,脸色渐渐红润起来。风丫扑到山魁身边,探了探他的鼻息,松了口气:“还有气!”
张萨满瘫坐在雪地里,看着狗剩:“你刚才……”
狗剩低头看向掌心,伤口已经愈合,只留下个淡淡的符文。龙晶消失的地方,心口处暖暖的,像揣着团火。他刚要说话,突然发现雪地里那道深沟还在,沟里的泥水不知何时变成了暗红色,水面上漂浮着无数细小的骨头,慢慢聚成了一个模糊的人形。
远处的长白山方向,传来一声沉闷的咆哮,震得屋顶的积雪簌簌往下掉。
狗剩握紧拳头,掌心的符文又开始发烫。他知道,刚才消散的不过是黑仙的一缕分身,真正的本体,还在长白山的封印底下等着。而龙晶融入体内后,他仿佛能听见无数声音在耳边低语,有萨满的咒语,有黑仙的嘶吼,还有……井底老太太临死前那句没说完的话——“骨符凑齐那天,守坛人会变成新的封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