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窜得老高时,李婶正用围裙擦着手,见黄皮子偷偷溜到供桌下,叼走烤山鸡的边角料,忍不住笑出了声:“这小东西,倒比老赵家小孙子还嘴馋。”话刚落,那黄皮子突然立起身子,前爪捧着鸡肉冲她晃了晃,尾巴尖儿翘得老高,像是在道谢,转身就窜进了堂口后的柴房,没了踪影。
张奶奶把狼毫笔搁在砚台上,摸了摸老赵家小孙子的头:“明儿起,你上学路过堂口,记得给黄仙带把玉米粒——它昨儿帮着围骨架子,可是立了功的。”小孙子攥着怀里剩下的煮鸡蛋,使劲点头,眼睛亮晶晶地盯着供桌上的铜钱:“张奶奶,我能给柳仙的柳条系个红绳不?我娘说红绳能保平安。”
风丫正把龙涎草手环理得整齐,闻言接话:“成啊,明儿我给你找根红绳,咱一起系。”她转头看向狗剩,见他正摩挲着胸口的守脉玉,玉面的白光在烛火下泛着柔润的光,“这玉现在摸着比暖炉还舒服,往后怕是能当护身符用了。”
狗剩把玉掏出来,递到风丫眼前。果然,玉心里的白光裹着淡淡的金光,照在旁边的驱蛊草上,草叶竟似更绿了些。狐仙凑过来,指尖轻轻碰了碰玉面:“师傅笔记里写过,守脉玉吸尽煞根后会生‘活气’,能滋养周围的草木,往后咱在堂口周围种些龙涎草,就算有零星余煞,也能被镇住。”
说话间,供桌下的绿皮蛇突然动了动,慢悠悠爬到风丫脚边,尾巴卷住她的裤脚,又往堂口外指了指。众人顺着它指的方向看,只见月光下,老槐树下的泉眼旁,灰仙的影子一闪而过——是只圆滚滚的田鼠,嘴里叼着颗饱满的麦粒,轻轻放在青石板上,像是在给封土的泉眼“添礼”。
“这灰仙,倒比谁都心细。”王大爷扛着铁锹刚要走,见此情景忍不住叹道,“昨儿它留的破煞石,今儿又来送麦粒,是怕咱泉眼底下的余煞没除干净呢。”风丫想起白天把破煞石嵌在堂口石板上的事,忙说:“我今儿把破煞石嵌在堂口的地基里了,狐仙说这石头能镇住地下三尺的余煞,往后就算下雨,也不怕煞气从土里冒出来。”
张奶奶点点头,又叮嘱众人:“明儿天亮,咱把乱葬岗的坟包都重新培上土,再种些柳树枝——柳仙的柳条能驱邪,种在那儿,也能守着那片地。”狗剩把守脉玉揣回怀里,应声:“我去砍柳条,风丫说龙涎草也能种在坟包周围,我顺带把晒干的草籽带上。”
当晚众人散去时,已近深夜。狗剩和风丫走在最后,见狐仙还跪在堂口前,对着师傅埋笔记的地方轻声说话。绿皮蛇缠在她手腕上,头顶的白点儿映着月光,像颗小灯笼。“师傅说过,巫脉村的土脉连着仙家的气脉,人护着土,仙护着人,才能长长久久。”狐仙转头看向两人,眼里带着笑意,“现在,咱总算做到了。”
第二天天刚亮,巫脉村的炊烟还没升起,狗剩就扛着斧头去了后山的柳树林。风丫背着草籽跟在后面,老赵家小孙子攥着红绳,蹦蹦跳跳地跟在最末,嘴里还哼着张奶奶教的顺口溜:“胡三太爷辨邪祟,黄二爷跑得快,白老太太眼儿亮,柳四爷的柳条带金光……”
等他们把柳树枝栽到乱葬岗时,王大爷和李婶也推着小车来了,车上装着新培土用的细泥。黄皮子不知从哪儿窜出来,叼着铁锹的木柄,帮着把泥土往坟包上堆;灰仙领着一群田鼠,把散落的骨渣都衔到一起,埋进最深的土坑里;就连老槐树上的老鹰,也时不时俯冲下来,叼走坟边的枯枝——像是怕枯枝戳到新栽的柳苗。
风丫撒草籽时,守脉玉从狗剩怀里滑出来,落在泥土上。白光一照,刚撒下的草籽竟当场冒了芽,嫩绿色的芽尖儿顶着露珠,看着格外精神。“这玉的活气,竟这么厉害!”风丫蹲下身,轻轻碰了碰芽尖,“往后咱不用愁草籽不发芽了。”
等到日头偏西,乱葬岗已没了往日的阴森。新培的坟包整整齐齐,柳树枝插在坟间,龙涎草的嫩芽透着绿,风一吹,只有柳叶“沙沙”响,再没了从前“哗啦啦”的煞意。狗剩把守脉玉揣回胸口,看着远处的村子炊烟袅袅,突然觉得心里格外踏实——他想起昨儿张奶奶说的话,“人仙共守”,大抵就是这样的光景。
傍晚回村时,老槐树上又蹲了那只雪白的狐狸。它见狗剩和风丫走来,嘴里叼着片柳叶,轻轻放在狗剩肩头,然后转身跃上枝头,消失在暮色里。风丫笑着说:“狐仙师傅这是满意了,给你送‘谢礼’呢。”狗剩把柳叶夹在狐仙的笔记副本里——那是狐仙白天抄给他的,说往后遇到不懂的,翻笔记就能找着法子。
当晚的堂口前,供桌上又多了新的供品:老赵家小孙子带来的煮玉米,风丫晒的龙涎草干,王大爷打的野兔子。烛火摇曳间,黄皮子在供桌下啃着玉米,绿皮蛇盘在铜钱旁,狐仙坐在门槛上,翻着师傅的笔记,指尖偶尔划过纸页上“人仙同心,其利断金”的字样。
狗剩靠在老槐树上,守脉玉贴着胸口,温温热热的。风丫坐在他旁边,手腕上戴着新编的龙涎草手环,和他的手环凑在一起,像是对小小的护身符。远处的田野里,蛙鸣渐渐响起,混着堂口前烛火的“噼啪”声,成了巫脉村最安稳的夜曲。
张奶奶从屋里出来,手里拿着新缝的红布袋子,里面装着五枚铜钱——是给村里每户人家准备的,说带着能沾点仙家的灵气。她看着眼前的光景,轻声叹道:“这日子啊,就得这么和和气气,人护着土,仙护着人,才叫踏实。往后巫脉村,再也不怕邪祟上门了。”
月光洒下来,落在堂口的红布上,胡三太爷、黄二爷、白老太太、柳四爷的名号在烛火下亮堂堂的。风一吹,红布“猎猎”作响,像是仙家在应和,又像是在守护着这片满是烟火气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