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的雾还没散,李婶就挎着竹篮站在了狗剩家院门口。篮里码着三碗冒着热气的糖芋泥,瓷碗是新换的白瓷,碗沿还沾着点没擦净的芋泥渣——天不亮她就去了芋田,挑了最粉的老芋头,蒸得绵密,又拌了些自酿的麦芽糖,连碗底都没留半点硬芯。
“狗剩,小雨,快尝尝,昨天多亏了你们……”李婶的声音还带着点哑,想起昨晚自己抓烧红柴火的模样,眼圈又有点红。狗剩刚从地脉石那边回来,手心的红痕还没消,他接过碗,挖了一大勺塞进嘴里,甜香瞬间漫开,烫得他舌头缩了缩,却笑着说:“婶,比上次的还甜!您这手艺,咱村没人比得过。”
小雨也捧着碗,小口小口吃着,忽然指着狗剩的手心:“婶,你看狗剩哥的手,昨天为了拦你,被黑烟烫红了。”李婶这才注意到狗剩手心上的印子,赶紧放下碗,从兜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晒干的艾草叶:“这是我去年晒的,煮水泡泡能止疼,你快拿去,别落下疤。”
吃过芋泥,狗剩就带着胡三太爷的笔记,挨家挨户去看。村民们早就醒了,有的在打扫院子,有的在给芋田浇水,见了狗剩,都笑着打招呼,递上刚蒸好的芋干。到了王老六家,他家小子正攥着个小竹蜻蜓,是狗剩昨天帮他做的,竹蜻蜓的翅膀上还沾着点银粉——胡三太爷说,掺点地脉石的碎末,能防小股的余痕。
“狗剩哥,这竹蜻蜓晚上不凉了!”小子举着竹蜻蜓跑过来,翅膀转得飞快,映着朝阳,泛着细碎的光。狗剩摸了摸他的头:“以后要是再觉得凉,就赶紧找你爹,或者去喊我。”王老六在一旁笑着点头:“昨天多亏你冲在前面,不然我说不定也跟李婶一样糊涂了。”
一圈转下来,日头已经升到了头顶。狗剩回到地脉石那边,村民们已经自发聚在了一起,有的扛着锄头,有的抱着芋叶,还有的提着装满粗盐的袋子。胡三太爷正蹲在石边,用笔记里的法子,把芋心蕊的碎末和盐混在一起,撒在地脉石的缝隙里——这样能压住石下的阴气,不让余痕再钻出来。
“狗剩,过来搭把手!”村民们喊他。狗剩挽起袖子,和大家一起,把新鲜的芋叶铺在地脉石周围,又用石头压住叶边,防止被风吹走。老槐树的枝桠间,昨晚的黑影已经没了踪迹,只剩下几片新抽的嫩芽,在风里轻轻晃着。
傍晚的时候,芋田飘起了袅袅的炊烟。家家户户的灶房里,都传来蒸芋头的香味,有的还加了红枣,有的拌了芝麻,香味缠在一起,飘满了整个巫脉村。村民们把桌椅搬到院子里,端出各自做的芋食,你尝尝我的,我品品你的,孩子们拿着竹蜻蜓在巷子里跑,笑声撞在老槐树上,又弹回来,落在每个人的心里。
狗剩坐在李婶家的院子里,手里捧着碗芋粥,看着眼前的景象,忽然觉得手心的疼也轻了。胡三太爷走过来,坐在他身边,手里也端着碗粥:“你昨天说,巫脉村的人要护着自己人,说得好。”他指了指远处的芋田,月光已经洒下来,芋叶上的露水泛着光,“咱这村,靠的就是这点念想——记着彼此的好,记着芋田的香,再凶的孽障,也冲不散这股劲。”
狗剩点点头,喝了口热粥,甜意顺着喉咙滑下去,暖到了心里。他抬头望向夜空,星星很亮,老槐树的影子落在地脉石上,银簪的光和星光叠在一起,安稳又柔和。风里飘着芋香,混着村民们的谈笑声,他忽然明白,巫脉村的念想,从来都不是什么玄乎的东西,就是李婶的糖芋泥,是孩子们的竹蜻蜓,是大家凑在一起,你帮我、我护你的心意——只要这心意在,这芋香在,巫脉村就永远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