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剩把柳叶夹进手札的那晚,老柳树的枝桠又晃了晃——一片新抽的嫩芽落在他肩头,带着淡淡的暖意。他摸了摸手背上的柳印,突然发现那印记边缘多了圈细弱的绿光,像裹了层薄纱,不仔细看根本察觉不到。王奶奶说,这是柳仙在给柳印“养气”,往后护镇时,灵气会更足。
日子一晃到了开春,柳荫镇的河冰化了,村里的小孩总爱往河边跑。这天午后,二丫的魂飘到狗剩跟前,手里攥着块黑黢黢的石头,声音带着慌:“河边的石头,碰着就冷。”狗剩接过石头,指尖立刻传来一阵寒意,石头表面还沾着丝若有若无的黑气——和黑风洞的祟气像极了,只是淡了许多。
他赶紧揣着石头找王奶奶,刚走到院门口,就看见石勇扛着猎枪往河边跑,嘴里喊着:“李婶家的小子在河边捡了块黑石,手都冻红了!”狗剩心里一紧,跟着往河边赶——只见三个小孩围着块比拳头大的黑石,最小的娃伸手要碰,狗剩忙喊:“别碰!是祟气余波!”
他掏出柳叶,蘸了点自己的血(柳印承了柳仙气,血能驱祟),往黑石上擦。柳叶碰到石头的瞬间,“滋啦”一声冒起白烟,黑石上的黑气慢慢散了,石头也恢复了普通河石的模样。李婶抱着自家小子,后怕地拍着他的背:“多亏你,不然这娃指不定出啥事儿。”
狗剩却皱着眉——黑风洞的祟明明被封印了,怎么会有祟气余波飘到河边?他想起手札里新显的字迹:“祟气藏于水脉,需沿河查探,防其渗镇。”当晚,他揣着手札、握着柳树枝,顺着河边往上游走,银尾子不知何时跟了上来,银毛在夜里亮着微光,替他照路。
走了约莫二里地,银尾子突然停住,冲着河底叫了两声。狗剩蹲下身,借着柳印的光往水里看——河底沉着个黑陶罐,罐口正往外冒淡淡的黑气,顺着水流往村里飘。“是祟气的源头。”狗剩刚要脱鞋下河,黄皮子王突然带着两只黄皮子窜过来,其中一只嘴里叼着根长树枝。
“用树枝勾,别沾水。”黄皮子王尖着嗓子说,“水脉里的祟气沾了人,会往骨头里钻。”狗剩照着做,把树枝伸到陶罐旁,慢慢勾住罐耳——刚往上提,陶罐突然沉了沉,罐口的黑气也浓了些。银尾子立刻跳进水里,用身子顶住陶罐,黄皮子们也凑过来帮忙,终于把陶罐拖上了岸。
狗剩赶紧拿出朱砂和柳叶,把朱砂撒在罐口,再用柳叶把罐口封紧:“得把它埋在老柳树根下,借柳仙的灵气镇着。”黄皮子王甩了甩尾巴:“我跟你去,顺便看看那三棵柳树的苗——你可别忘了答应我的事。”狗剩笑着点头,他早让石勇在黄堂洞口种了三棵柳树苗,此刻该抽芽了。
把陶罐埋进老柳树根下时,柳印突然亮了起来,树根处的土慢慢陷下去,把陶罐裹得严严实实。老柳树的枝桠轻轻蹭了蹭狗剩的头,像是在说“妥了”。银尾子坐在树根旁,叼着片柳叶嚼得香;黄皮子王则绕着柳树苗转了两圈,满意地哼了声:“明年就能遮荫了。”
往后的日子,狗剩多了件事——每月初一沿着河走一圈,查探祟气余波。有时会捡到沾着淡黑气的石头,有时会发现被祟气染了的水草,他都用柳叶和朱砂处理干净,再教村里的小孩:“看见黑石、黑草别碰,来找我,或者找柳树叶擦一擦。”
转眼到了黑风洞封印后的第一个三年之期。那天清晨,老柳树的柳印突然发烫,手札里的字迹也闪了闪:“三仙齐聚,补封印。”狗剩刚出门,就看见银尾子领着一群银尾子站在柳树下,黄皮子王也带着黄堂的族人来了,连二丫的魂都飘过来,手里攥着片发光的柳叶。
石勇扛着猎枪守在黑风洞外,王奶奶备好了朱砂和阳气物。狗剩握着柳树枝,走到洞口前,柳印的绿光、银尾子的白光、黄皮子的黄光缠在一起,往洞口飘去——刚碰到洞口,就听见里面传来细微的“嗡”声,黑气慢慢缩了回去,洞口的寒气也淡了。
补完封印,黄皮子王拍了拍狗剩的肩:“往后三年,咱还来。”银尾子则叼了颗野果,放在狗剩手里,然后领着同伴往林子里走。二丫的魂飘到老柳树下,对着树根拜了拜,才慢慢消散——王奶奶说,二丫的执念散了,往后会托生个好人家。
那天夜里,狗剩坐在老柳树下,翻着手札——空白页上又添了新字迹,是他自己写的:“三年之期,三仙相助,祟气暂镇。柳荫镇的夜,依旧亮着。”风一吹,柳树叶落在手札上,盖住了字迹,却盖不住手背上柳印的微光。
村里的灯一盏盏亮起来,李婶家的烟囱冒起炊烟,石勇在院子里擦猎枪,王奶奶坐在门口纳鞋底——狗剩看着这一切,突然明白爷爷当年说“护着这树”的意思:护着柳树,就是护着柳荫镇的人,护着这岁岁平安的日子。
他把脸贴在老柳树的皮上,能感觉到树脉里的暖意,手背上的柳印轻轻发烫,像爷爷的手,在摸着他的头。夜色渐深,柳印的光映在地上,和月光混在一起,照着老柳树,也照着整个柳荫镇——往后的岁岁年年,这光都会亮着,守着镇上的每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