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一下子静了下来。
史文才看着他，眼里多了几分赞许。
他站直身子，声音沉稳：“铁生，信自己。这两个月训练，你早不是当初的新兵蛋子了。”
他顿了顿，继续说：“你们都知道王团长吧？那是真英雄。俺跟着他一路打过来的。”
“两年前，他也是个新兵。第一次上战场，连枪都没领到，空着手冲上去，一口气干掉十多个鬼子。”
众人听得目瞪口呆，眼神里满是敬仰。
年轻人血气方刚，对战争尚无切肤之痛，只当那是传奇故事。
可那些打过仗的老兵清楚，日本人有多狠。
一个新兵初战就斩杀十余敌，王团长的事迹，在他们心里早已刻成烙印。
铁生喃喃道：“团长真是神人……营长，您第一次上阵，肯定也砍翻不少鬼子吧？”
史文才笑了笑，目光飘远：“俺哪有那本事。运气不错，分了把枪。可整场仗打完，只开了一枪——还打偏了，子弹钻进土里。”
他环视一圈：“别给自己太大担子。谁都不是一上来就能杀人如麻。俺当初，连个鬼子毛都没捞着。”
接着，他正了正神色：“临出发前，团长让俺带句话。”
“这一仗，当成演习去打。但记住一条——你要不打死敌人，敌人就会要你命。”
话音未落，前方哨兵突然压低嗓门喊道：“营长，鬼子来了！”
华北的局势这些年对小鬼子越来越不利。
早先他们的运输队还能靠汽车和机械化工具前行，军官们或骑着高头大马，或坐在专车里威风凛凛地开路。
但随着战线不断拉长，持久战逐渐消耗了他们的资源，补给开始捉襟见肘。
山道崎岖难行，机械车辆难以通行，日军不得不改用骡马拖运物资。
这些牲口大多是从百姓手中强征而来。
一旦找不到足够的骡马，他们便驱使伪军上阵，亲自拉车前行。
史文才趴在山坡上，透过望远镜静静观察。
这支运输队几乎谈不上什么机械化，十几辆粮车中，只有最前头六辆由马匹牵引，其余全靠人力拉动。
拉车的全是伪军士兵。
在鬼子眼中，这些人与牲畜并无本质区别，若说有差别，那便是伪军更顺从，更容易被驱使。
他首先清点的是这支部队的武器配置。
六挺轻机枪、六具掷弹筒，加上百余支步枪，弹药和手雷未计入其中。
除了一支日军中队外，还跟着一队伪军。
按理说，这样的装备虽不及标准步兵中队齐全，也不至于太过寒酸。
可如今这副模样，只能说明两个问题：一是日军的军火供给已出现短缺；
二是他们判断这段通往河源县城的道路相对安全——过去多次顺利运送粮食，情报也显示周边并无成规模的抗日武装，因此无需投入过多兵力与装备。
史文才放下望远镜，心中默念一遍所见情况，轻轻摇头。
这一趟，粮食是有得拿，但武器收获恐怕有限。
“看来油水不多。”
他在心里嘀咕了一句。
其实他压根不担心敌军火力强大，真正关心的是这一仗能缴获多少战利品。
在他眼里，这支日军早已成了案板上的肉，不管带了多少家伙，最终都会落入新三团囊中。
战斗如预想般爆发。
当这支运输队行至瑶沟中部时，道路两侧骤然响起枪声，敌人从高地同时发起攻击。
执行伏击任务的，正是史文才率领的一营。
全营参战人数为六百二十一人，其中六百一十一人是新兵，仅有十名老兵。
这种划分依据的是入伍时间长短。
若以是否经历过实战为准，倒是有五十二人曾上过战场。
史文才把参加过实战的战士，悄悄分散在道路两旁的荒草里，准备打一场伏击。
行动前，他一一拍过这些“老兵”的肩头，“你们趟过血火，就是真正的老兵。今天带头开路，得让新兵瞧瞧什么叫硬气。”
老兵们齐声应下。
枪声一响，他们立刻展现出久经沙场的狠劲。
在他们的带动下，新兵也迅速投入战斗。
有人或许被气氛点燃，有人则早已在训练中熟悉了这种节奏。
六百余人突袭日军运输队，开火时全然不见生涩，哪怕枪法不准，也要先把子弹倾泻出去再说。
虽是首次经历真枪实弹，但因是伏击，距离较远，加上平日操练有素，新兵对战场的恐惧并不明显。反而觉得，这真实的交火比演习更痛快。演习时处处受限，如今却能放手施为。
营长史文才早有吩咐：怎么打得舒服就怎么打，哪怕放个响屁把鬼子震倒，也算功劳一件。
有个新兵太过紧张，扔出手榴弹时忘了拉弦，那铁疙瘩直直飞出，砸中一个鬼子的脑袋，没炸死人，倒把对方吓得魂飞魄散。
一营的装备也格外充实。
王风希望他们速战速决，好尽快支援二营半部，便调来九挺歪把子机枪。
黑云寨积攒多年的手榴弹，不论新旧，尽数配发，一口气装了十几箱。
战斗刚打响，史文才就打得酣畅淋漓。
从军多年，这还是头一回独立指挥一个整营作战。
团长王风将如此关键的任务交到他手上，毫无犹疑。
这份信任，沉甸甸地压在他肩上。
既已占据主动，那就趁势猛攻，不让敌人有片刻喘息。
伏击战讲究的就是一个“快”字，火力全开，往死里打。
但日军并非软弱之辈。
突如其来的打击虽让他们阵脚大乱，伤亡不小，却并未彻底崩溃。
日军中队长春木很快稳住局面，立即通过电台向外求援。
河源县城的日军首当其冲，反应剧烈——那批物资可是他们的粮食命脉！
新任河源驻防少佐山下当即判断：敌军意在劫粮。
他来不及细想，下令即刻出兵。
粮食不容有失，必须夺回。
一支步兵中队仓促集结，皇协军出动大半，宪兵队也派出百余兵力。
河源县城瞬间抽调七成守军，仅剩一支未满员的临时中队与残余部队留守。
空城计已成，敌人会不会趁虚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