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就在他永远无法察觉的光影死角里，几道黑影正悄然逼近。
八百米……六百米……三百米……
侦查组组长老黑亲自带队，为求稳妥，一步步探出前进路径。
队伍如夜风掠过荒野，无声无息地向前移动。
二十秒转瞬即逝，段鹏抬手一挥，队员们迅速卧倒。
满地枯叶铺展如毯，虽被日军砍去树木以利侦察，但风总把邻近山林的落叶不断卷来，覆盖地面。
这寻常景象，丝毫未引起专注维持节奏与时间的矮胖哨兵注意，探照灯的强光扫过人群，毫无滞留。
……
一百米……六十米……三十米，众人暗自松气，已进入灯光死角。
老黑选的是通往中央炮楼的一条偏道，恰好避开四周小炮楼的视线。
未曾料到，敌人在此处垒起三米高墙，难怪无需严密监视。
但这挡不住突击队员的脚步。
人字梯搭上墙头，眨眼工夫，全员翻越成功。
最后一名队员落地，刚被同伴扶稳，李海忽然全身僵直，仿佛被闪电击中，定在原地不动。
段鹏最先察觉异样，“出什么事了？”他压低嗓音问。
李海声音发颤：“我……踩着地雷了。”
空气骤然凝固。
众人瞬间醒悟——原来如此！
高墙加地雷，根本不必多设岗哨，这招狠毒至极。
大牛脸色铁青。
谁也没想到会碰上这种局面，队伍从未经历过这样的险境。
李海急促低语：“走，快走，别管我。”
朱大志立刻反驳：“海子，你说啥呢？要走一块走。”
“动不了啊！我现在一动就炸，鬼子马上会发现异常。妈的，是我害了大家，你们赶紧撤，活着才有机会替我报仇。”
他竟笑了，那笑声却像刀子割进每个人心里。好兄弟啊，哪怕赴死，谁也不会独自离去。
大牛眼中掠过坚毅：“不走。三哥说过，突击队只有一条命，兄弟一个都不能少。就算全死在这儿，也不能丢下你。海子你稳住，柱子，你们几个想办法排雷。其他人继续执行任务，就算拼尽性命，也得完成目标。”
“是！”
“是！”
“等等！”
一声低喝划破紧张气氛。
所有人转头，是段鹏。
他缓缓从蹲姿站起，语气平稳：“先别乱，事情或许没那么糟。”
“没那么糟？”
队员们怔住。
事关生死，谁能真正镇定？
能像段鹏这般冷静的人，寥寥无几。
段鹏微微颔首，俯身蹲下，手指轻轻拨开李海右脚下方的地面。
一丛青草安静地生长在那里，叶片上还沾着夜露。
他语气平稳地说：“李海脚下压着的东西没炸，这不太寻常。咱们碰过的地雷多是踩上就响，可这种得松开才爆的，叫松发雷，造起来费工费料，鬼子一般不会用。他们在这儿埋一个，图个啥？换块普通雷不更省事？”
“再瞧瞧这片地。”
他继续道，“草长得多自然，土皮没翻过，根都没动。就算埋雷的手法再高明，总会留下些蛛丝马迹。可这儿——干干净净，像从没人动过。”
“所以俺敢说，这底下根本没雷。就是一块普通的泥地。”
众人沉默，目光在李海和段鹏之间来回游移。
李海可是队里出了名的老练，怎会在这节骨眼上看走眼？
李海低声开口：“可我脚下确实有硬物，像是石头，又像铁块。”
空气再度凝滞。
有人攥紧了枪柄，呼吸都放轻了。
段鹏站起身，声音不高却清晰：“我是队长，现在听我的。所有人退后，离开可能的爆点范围。”
队员们迅速散开，唯有段鹏仍立在原地，站在李海身边。“抬脚。”他说。
李海喉咙滚动了一下。
“你离这么近……万一真是雷……”
段鹏望着他，月光洒在脸上，嘴角扬起一丝笑意。
团长曾说过一句话，他一直记得：只要心还在跳，就得信自己。
“这是俺的决定。但你的命在你脚下。要是俺错了——”
他顿了顿，“咱是兄弟，死也一起。”
那句话落进李海心里，沉甸甸的。
他没再犹豫，缓缓抬起右脚。
时间仿佛拉长，四周静得能听见草叶摩擦的声音。
许久，什么也没发生。
段鹏抽出刺刀，往刚才的位置一插，一撬，泥土翻起，一块灰褐色的石头条状物滚了出来。
李海愣住。
其他人也怔住了。
果真只是块破石头。
段鹏收刀，语气利落：“没事了，别耽搁。目标在前，动作快。”
话音落下，他率先朝中央炮楼方向移动。
大牛挥手示意，整支队伍如黑影般贴地前行。
李海走在中间，脸上的汗混着夜风凉透，耳根发烫，心头羞愧难当。
炮楼入口是一扇双人宽的木门，门后横着一根粗门栓。
这种机关对突击队而言形同虚设。
李海强定心神，将门栓悄然拨开。
张二娃与于杰推门而入，随即掩闭，守在两侧。
其余人依次潜入，无声无息，向深处推进。
拿下炮楼的关键，其实就两条。
一是悄悄接近不被发现，二是进入后迅速清除所有敌人。
后者尤为紧要，只要漏掉一个活口，整个行动就会前功尽弃，后果不堪设想。
行动一开始，首要目标是哨兵。
日军在守备上有些取巧，可能是为了省人手，也可能压根不信有人敢打炮楼的主意，中央炮楼并非每层设岗，而是隔一层才安排一名哨兵。
朱大志牢牢守住二楼通往一楼的楼梯转角，段鹏则率先动手，动作干净利落，一楼的日本哨兵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倒地。
黑夜中的清算就此拉开序幕。
炮楼首层空间最广，通铺上横七竖八躺着十几个日伪军，全都沉入梦乡。
他们在睡意朦胧中突然感到胸口发闷，意识尚未清醒，生命便已终结，连一声叫喊都未发出。
铲除侵略者，心中没有半分迟疑，只有痛快与舒畅。
一层清理完毕后，队员们依照既定路线逐层推进。
这座八层高的中央炮楼，不到三十分钟，三十余名日军、五十多名伪军尽数伏诛。
顶楼那个矮胖的日本哨兵，还专注地盯着探照灯缓缓转动，李海悄然逼近，一手捂嘴，一手拧断其脖颈，动作如风过无痕。
至此，舞成县境外的日寇中央炮楼彻底失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