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聊得越发融洽。
徐子林言语谦和，态度真诚，几句话下来，原本一脸严肃的老村长竟笑出了皱纹，脸上满是慈祥。
就连听不懂对话内容的王风也能察觉，这位长辈已对徐子林心生喜爱。
临走前，徐子林兴致勃勃向老人借了把锄头，说想去神牛山看看，传说那里埋着神牛的遗骨，他倒想亲自挖上一挖，瞧瞧真假。
上午十点，二人按牛村长指引来到神牛山。
眼前山势不高，但山腰处明显凹陷，仿佛被人从中挖去一大块。
更令人不解的是，四周皆覆厚雪，唯独这座山仅披薄雪，许多地方裸露出灰褐色的岩土，与周围格格不入。
山脚立着一间土屋，墙体遍布裂痕，屋檐下蛛网层层叠叠，大小蜘蛛蛰伏其上，有的早已冻僵，尸体悬在网心，黑黢黢一团，静静垂挂，令人望而生寒。
屋外有一圈空地，勉强称得上小院。
这里没有围墙，只有几根歪斜的木桩围出界限，围着那座摇摇欲坠的土屋，说是院子，不过是依形就势罢了。
小院中整齐排列着一个个长方木箱，每只箱子侧面都凿了个小孔，表面裹满了褪色发黑的旧棉被和破布。
若靠近细听，能隐约捕捉到箱内传出的轻微嗡鸣。
“这家人竟在养土蜂。”
王风低声说道。
这年头粮食难寻，有人靠养蜂过活，实在出乎意料。
带路的老者已先行离去，剩下王风与徐子林二人继续前行。
徐子林望着那些木箱，轻声道：“可能是祖辈传下来的手艺。听说清朝时就有专为皇族采蜜的蜂户，可惜这位老乡不在，不然还能讨点野蜜润润喉。”
王风目光扫过那间低矮的土屋。
门紧闭着，挂着一把生锈的铁锁。
屋子歪斜欲倒，墙皮大片剥落，他无法理解主人为何宁愿守着这危房，也不搬去村外那些空屋——即便积满尘土，也比这里安稳得多。
“老徐，那边有条小道，咱们上去瞧瞧。”
他扛起锄头走在前头，徐子林紧随其后。
神牛山不高，走约半个时辰便到了半山腰。
当真正站在这座山腹被掏空的位置时，才觉眼前景象远非远眺可比。
山体中部裂开一道斜面，倾斜度接近三十五度，仿佛有人在山腰硬生生削出一级巨阶。
两人如今立于平台之上，面前是五四米高、垂直裸露的岩壁断层。
十二月下旬，大雪初停。
山林寂静无声，寒气渗骨。
就在这荒凉之地，却有一人正挥动锄头，不断敲击岩壁。
那人穿着打满补丁的粗布衣，脚踩草鞋，脸庞黝黑泛黄，眼窝深陷，颧骨突出。
听见脚步声，他转过头来，对着两个陌生人咧嘴一笑。
徐子林上前问道：“老乡，你在挖啥呢？”
那人瞥了一眼，没多理会，继续低头劳作。
“挖神牛的骨头哩。”
“挖到了吗？能让我们看看不？我们是八路军，从外村来的。听说这儿有神牛山，还有神牛遗骨，特地来看看。我们可从来没见过这东西。”
他停下动作，喘了口气，声音沙哑：“你们来晚喽。这骨头冬天不好找，得等开春雨水一冲才露出来。这些年村里人挖得狠，好地方早被人翻遍了。我从早上干到现在，连一块碎渣都没见着。”
“今天一定能挖到神牛骨。”
男人喃喃着，双手紧握锄柄，用力刨向岩壁，泥土簌簌落下。
王风微微眯起眼，心头掠过一丝异样。
他和徐子林一路听村中老人讲那神牛山的传说，本只当是乡野奇谈，可越往深山走，四周的气息竟隐隐透出几分诡异的真实。
山风穿过石缝，带着一种说不清的沉闷回响，仿佛地底有东西在呼吸。
莫非这山腹之中，真埋着一头远古神牛的遗骸？
若传言不虚，那骨中所含之力，竟能起死回生？
两人目光一碰，默契浮上眉梢。
挖——
哪怕只为亲眼见上一回，也要把这山里的秘密掀开一角。
世间万象，谁又能断言何为虚妄？
若有此物，战场上一名重伤倒地的战士，只需沾上些许骨粉，便可在极短时间内恢复如初，重新端枪冲锋。
念头刚起，王风却轻轻摇头，将幻想压进心底。
来此本就离奇，再信这些荒诞之说，岂不愈发滑稽？
“老徐，让开些，我也试试。”
他提起锄头，猛然挥下，砸入脚前土层。
因土质松软，铁刃竟整个没入其中。
旁侧那中年汉子正敲打石块，见状急忙开口：“娃儿，不能这么使劲！神牛骨娇贵得很，得轻手慢脚地找。再说，神牛岂会被踩在脚下？它身躯高大，骨骼多藏于高处，你要像我这样慢慢来。”
王风一笑，并未拔出锄头，反而借力一撬，整片泥土翻卷而起。
眼前一空。
他愣住。
泥块之下，赫然躺着一块泛着微黄光泽的骨片——长约食指，宽近两指，略带弧度，形如薄砖。
他俯身拾起，递给徐子林。
后者会意，转身走向那汉子：“老乡，你瞧瞧，这是不是你说的神牛骨？”
那人一怔，盯着骨片，瞳孔骤缩：“你们……真挖出来了？”
声音颤抖。
徐子林指向地面那个深坑：“就在这下面刨出来的。”
“怪事！这地方从没人得过神骨，你们……怕是被神牛认了亲啊！”
汉子喃喃，满脸惊诧。
话音未落，王风那边又传来声响：“老徐，这边还有个硬物。”
他扒开碎土，指尖触到一颗乳白色、尖端微曲的东西。
他取出来，递过去：“你也让他看看，这又是什么？”
汉子接过，双手猛地一抖，脱口而出：“神牛的牙！天爷……全村几十年才出过两颗，你们外乡人，怎么一来就接连碰到？”
王风耸了耸肩，顺手朝地上刚挖出的大坑一指，语气轻松：“这东西，也没多稀奇吧。”
他看得清楚，眼前这位村民盯着那根“神牛牙”眼神发亮，满是渴望。
王风向来不信这类传说，笑了笑，干脆把牙齿一抛：“你喜欢，拿去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