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文娟这话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孤男寡女,结伴进深山,在这年代,几乎等同于表明了某种特殊的关系。
苏清风看着她近在咫尺,泛着红晕的俏脸,闻着她身上传来的雪花膏和少女特有的气息,心里一阵纷乱。
他想到了嫂子王秀珍离开时那冰冷的眼神,也想到了张文娟这大胆而直白的示好。
拒绝?
似乎太不近人情,而且确实是个赚钱的门路。
答应?
那后续的发展,似乎就由不得他控制了。
他沉默了几秒,在那双充满期待的眼睛注视下,最终还是艰难地点了点头,声音有些干涩:“……行,到时候看情况。”
张文娟顿时笑靥如花,像是得到了世界上最珍贵的承诺,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就在这时,外屋地传来了李东凤的声音:“菜好啦!当家的,摆桌子,准备吃饭!”
炕桌被重新擦过,张志强和李东凤端着热气腾腾的饭菜进来。
主打菜果然是一大盆土豆炖野兔,土豆吸饱了汤汁,变得绵软,野兔肉炖得酥烂,香气扑鼻。
旁边还有一盘金黄的炒鸡蛋,一碟自家腌的咸萝卜条,以及一壶烫好的地瓜烧酒。
“来来来,清风,别客气,使劲吃!”张志强给苏清风夹了一大块带着骨头的兔腿肉,“这兔子肥,补身子最好!”
李东凤也忙着给他盛饭,嘴里不停念叨:“是啊,看你这些天跑的,人都瘦了。多吃点,不够锅里还有!”
张文娟更是殷勤,不停地给苏清风夹菜,眼神几乎就没从他脸上移开过。
这顿饭,苏清风吃得有些五味杂陈。
兔肉确实鲜美,地瓜烧也足够烈,顺着喉咙下去,像一道火线,暖了身子,却暖不了心底那一丝莫名的怅惘。
他陪着张志强喝了几杯,听着张叔畅谈着对西河屯未来的憧憬,时不时附和几句。
酒酣耳热之际,张志强拍着苏清风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清风啊,西河屯往后就看你们的了!文娟这孩子……实心眼,往后你们年轻人,多走动,多互相帮衬!”
这话里的暗示,几乎挑明了。
苏清风只能含糊地应着,端起酒杯,借着辛辣的液体,掩饰内心的复杂。
窗外,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屋檐下的冰溜子依旧在滴滴答答地化着水。
苏清风辞别了热情得近乎强留的张家人,带着一身酒气和兔肉的余味,踏着朦胧的夜色,走向回家的路。
长白山脚下,夜晚依旧是被严寒牢牢把持的领地。
虽然白日的阳光已能稍稍融化积雪的表层,但一旦日头西沉,零下的低温便迅速将一切重新冻结,屋檐下白天滴落的水珠,此刻又凝成了一根根更细更长的冰棱,在清冷的月光下泛着幽蓝的寒光。
苏清风踏着冻得硬邦邦的村路往家走。
从张志强家带出来的那点地瓜烧的酒意,早已被刺骨的夜风吹散。
脑海里反复盘旋着两个念头,像拉磨的驴子,转了一圈又一圈:
嫂子她……应该已经睡了吧?
她晚上吃饭了吗?
这关切来得如此自然,又如此强烈,让他自己都微微一怔。
他发现自己好像真的……非常非常在意嫂子王秀珍。
不仅仅是因为她这些日子的照顾,更像是一种根植于日常相处,早已悄然变质的依赖与牵挂。
张文娟家那过于热情的氛围,兔肉的香气,水果糖的甜腻,此刻都仿佛隔了一层薄膜,变得模糊而遥远。
唯有家里那盏可能已经熄灭的煤油灯,和灯下可能已经安睡的人,清晰地占据了他的心神。
苏清风终于走到了那扇熟悉的,略显斑驳的木门前。
往常这个点,若是他晚归,嫂子总会留着门,屋里也会亮着灯,听到脚步声,她便会拉开门闩,带着些许担忧和责备地问一句:“咋才回来?吃饭没?”
那昏黄的灯光和温软的问候,是他在外奔波一天后,最熨帖的归宿。
然而今晚,门紧闭着,里面一片漆黑,静悄悄的。
苏清风的心,莫名地往下沉了沉。
他犹豫了一下,从棉袄内兜里摸出冰冷的钥匙,小心翼翼地插进锁孔。
“咔哒”一声轻响,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轻轻推开门,昏暗无比,屋里显然熄火许久了。
反手带上门,还没来得及适应屋内的黑暗,只听“嗤”的一声轻响,一盏小煤油灯被划亮的火柴点燃了。
昏黄的光晕瞬间驱散了一小片黑暗,也照亮了灯旁那个端坐着,纤细而紧绷的身影。
王秀珍就坐在炕沿上,身上还穿着棉袄,并没有睡下。
她显然是在等他。
煤油灯的光线在她脸上明明灭灭,勾勒出她清秀的侧脸轮廓,但那双平日里总是含着温柔笑意的眼睛,此刻却像是结了两块冰,冷冷地看着他,没有一丝温度。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比屋外的严寒更让人难受。
最终还是王秀珍先开了口,声音平直,没有一丝波澜,却像冰碴子一样砸在苏清风的心上:
“还知道回来。”
这短短五个字,没有质问,没有哭闹,却包含了太多的失望、委屈和强压下去的怒火。
苏清风的心像是被那冰碴子狠狠刺了一下,又酸又疼。
他没有解释,也没有像往常那样陪着笑脸说“嫂子我错了”。
在看到她独自坐在寒冷和黑暗中等他的这一刻,在迎上她那冰冷目光的这一刻,某种强烈的欲望,猛地攫住了他。
苏清风几步跨到炕沿边,在王秀珍还没来得及反应之前,伸出右臂,带着从屋外裹挟进来的寒气,不由分说地,紧紧地抱住了她!
王秀珍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呆了,身体瞬间僵硬得像块木头。
男人身上冰冷的棉布味道,淡淡的酒气,以及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量感,将她完全包裹。
“你……”
王秀珍挣扎起来,用手推拒着他冰冷的胸膛,声音里带上了惊慌和更多的气恼。
轻声的喊道:“苏清风!你干什么!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