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浅月分析陈氏意,或图废后立新储
纸条上的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针,扎在苏浅月的眼底。
北边的好消息?
青禾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窜上天灵盖,让她浑身僵直。她虽然不懂朝政,却也知道“北边”二字对大雍意味着什么。那里有连绵的烽火,有胡族磨得锃亮的弯刀,有无数将士埋骨的黄沙。
对陈家和宁王余党而言的“好消息”,对大雍,对千千万万的百姓和戍边将士而言,又该是何等惨烈的噩耗?
“小姐……”青禾的声音干涩发紧,她看着苏浅月沉静如水的侧脸,心中的恐惧几乎要满溢出来,“他们……他们这是要通敌叛国?”
“叛国?”苏浅月轻轻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唇角却勾起一抹极淡的、冰冷的弧度,“不,对他们来说,这或许叫‘拨乱反正’。”
她将那张写满情报的纸条放到烛火上,火苗贪婪地舔舐着纸张边缘,将其一寸寸吞噬。橘红色的火光映在她漆黑的瞳仁里,跳动着,燃烧着,却照不进那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陈家是三朝元老,自诩国之栋梁,在他们眼中,陛下或许还是那个需要他们扶持的稚子。如今陛下羽翼丰满,不再受他们掣肘,反而因陈后之事削了他们的脸面,这口气,他们咽不下。”
苏浅月走到书案旁,那里摊着一幅大雍疆域图。她纤细的手指划过京城,一路向北,最终停在了雁门关的位置。
“宁王余党是丧家之犬,他们要的是复仇,是搅乱这潭水,好浑水摸鱼。而陈家,要的是重新夺回权柄,甚至……要的更多。”
青禾看着小姐的手指停在地图上,仿佛能感受到从那遥远的边关传来的金戈铁马之声。她还是不解:“可是,小姐,光凭一个废后,就算复位,也难成大事。陈家冒着满门抄斩的风险,难道就为了这个?”
“所以,他们的目标,从来就不是那个废后。”
苏浅月收回手,转过身来,目光清亮得骇人。
“一个被废黜的皇后,是陈家洗不掉的污点。即便陛下念旧情让她复位,她也永远失去了帝王的信任,成了一枚废棋。陈敬德那样的老狐狸,不会下这么一步臭棋。”
她踱了两步,将贤妃送来的那张画着简笔画的纸条从袖中取出,与刚才烧掉的情报在脑中拼接、重组。
陈家家宴,巳蛇赴约。
赌徒狂言,北境将乱。
废后宫人,求问奇药。
这三件事,看似风马牛不相及,却被一条看不见的线,死死地串联在一起。
“青禾,你想想,什么情况下,一个人需要一种能让久病之躯看起来‘神采焕发’的药?”
青禾一愣,顺着她的话思索:“要么是……回光返照?要么是……为了见什么重要的人,撑过一时片刻?”
“对。”苏浅月点了点头,“废后久居冷宫,缠绵病榻,能见什么重要的人?无非是陛下,或是太后。可见了又如何?一个失了恩宠的废后,靠片刻的‘神采焕发’,就能让陛下回心转意吗?不可能。”
她的声音顿了顿,一种更为大胆、也更为阴冷的猜测在她心中成形。
“所以,她要见的,或许不是活人。她要演的,也不是一出破镜重圆的戏。”苏浅月的声音压得很低,仿佛怕惊动了潜伏在暗处的鬼魅,“她要演的,是一出‘死亡’的戏。”
青禾的眼睛猛地睁大,嘴唇无声地开合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想,一个被废黜、被世人遗忘的皇后,在冷宫中凄惨病逝。消息传出,世人会如何说?只会感叹一句红颜薄命,帝王无情。”苏浅月缓缓道来,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缝里挤出来的。
“陛下呢?或许会有一丝愧疚。朝臣呢?看在陈家三朝元老的面子上,总要上书请求厚葬。如此一来,陈家不仅洗刷了些许耻辱,还能博得一个‘宽仁大度’、‘忍辱负重’的好名声。”
“这……这就是金蝉脱壳之计!”青禾终于明白了过来,可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恐惧,“他们让废后‘假死’,然后呢?”
“不,不是假死。”苏浅月纠正了她,“是真死。一枚废棋,最好的归宿,就是彻底从棋盘上消失,顺便,再为家族赚取最后一点价值。陈家需要的,不是一个活着的废后,而是一个死去的、能激起陛下愧疚和朝臣同情的皇后。”
这番话太过冷酷,让青禾不寒而栗。为了家族利益,竟能将亲生女儿的性命也算计进去。
苏浅月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继续说道:“当所有人都以为这件事已经尘埃落定,陈家会做什么?他们会顺理成章地,送另一个陈家的女儿入宫。”
“一个年轻、貌美、聪慧,最重要的是,身家清白、与废后之事毫无牵扯的少女。她可以借着‘照顾陛下’、‘替姐姐尽孝’的名义,出现在陛下的视野里。凭借陈家的势力和她自己的手段,要博得恩宠,并非难事。”
“一旦她有了身孕,尤其是诞下皇子……”
后面的话,苏浅月没有说下去,但那昭然若揭的野心,已经让整个书房的空气都凝固了。
废后,立新储。
这才是陈家真正的目的。他们要的不是复位,而是换人。用一个死去的皇后,换一个能为他们家族诞下未来君王的新后。这盘棋,下的何其之大,何其之狠!
【叮——检测到宿主成功洞察‘金蝉脱壳’之计,揭示深层阴谋,奖励:‘危机预判’能力提升,委屈币+1000。】
系统的提示音在脑中响起,苏浅月却毫无波澜。
“那北境的战事呢?”青禾颤声问,“这又是为了什么?”
“为了创造机会,为了转移视线。”苏浅月的目光重新落回地图上,眼神锐利如刀,“一场突如其来的边境大乱,足以让整个朝堂焦头烂额。陛下的所有心神都会被战事牵扯,无暇顾及后宫的这点‘小事’。而在举国动荡之际,陈家这样的世家大族,若能站出来‘毁家纾难’,捐钱捐粮,再利用门生故吏稳定朝局,陛下会如何看他们?”
“陛下会倚重他们。”青禾的声音已经变成了气音。
“没错。届时,他们便有了向陛下开口的底气。无论是送女入宫,还是在朝堂上安插人手,都会变得顺理成章。”苏浅月的手指重重地在“雁门关”三个字上敲了敲,“一场边境的惨败,无数将士的鲜血,都将成为他们陈家铺就后位乃至帝位之路的垫脚石。”
好一招一石二鸟,瞒天过海。
青禾只觉得浑身发冷,牙齿都在打颤。她从未想过,人心可以险恶到这种地步。为了权势,竟能拿江山社稷、万民性命做赌注。
苏浅月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的寒意已尽数化为一片沉静的杀机。
前世,她死于后宅阴私。这一世,她原以为最大的敌人是宁王赵承,是柳玉容。可直到此刻她才明白,真正的毒蛇,一直盘踞在朝堂的根基之下,不动声色地觊觎着整个天下。
这些人,比柳玉容恶毒百倍,比赵承更加可怕。
“小姐,我们必须阻止他们!”青禾急道,“现在就去告诉相爷!”
“不。”苏浅月断然拒绝,“现在去,我们拿什么说?一个赌徒的酒后疯话?一张来路不明的简笔画?我们没有证据。父亲即便信了我们,拿到朝堂上,也只会被陈家反咬一口,说我们苏家为了打压异己,构陷忠良。”
“那……那怎么办?”青禾彻底乱了方寸。
苏浅月沉默了片刻,走到窗边,推开了窗。
夜风灌入,吹动了她额前的碎发。她望着天边那轮残月,清冷的光辉洒在她身上,仿佛披上了一层寒霜。
“蛇打七寸。陈家的计策,环环相扣,但所有的环节,都建立在一个前提之上——北境必须乱。”
她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只要北境不乱,他们所有的谋划,就都是空中楼阁。废后死与不死,都掀不起半点风浪。”
青禾的眼睛亮了起来:“小姐的意思是……”
“我们必须想办法,将消息送到北境,提醒边关守将,让他们提前防备。”
“可是,京城到雁门关,快马加鞭也要十数日。我们的信,怎么送出去?又能送给谁?万一信件被截获,我们……”
青禾的担忧不无道理。这封信,就是催命符。一旦落入陈家或是宁王余党手中,苏家将万劫不复。
苏浅月没有回答。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夜空,脑海中浮现出一个人,一个身影。
那是在忠勇军营中,一身戎装,身姿挺拔,眼神坚毅的女人。
林夫人。
忠勇军将士,皆是沈老将军旧部,对沈家忠心耿耿。而林夫人,更是其中的翘楚。
但,如何将信安全地送到她手上?
苏浅月的手指下意识地摩挲着袖口,那里藏着母亲留下的那个紫檀木盒。忽然,她想起了一件事。
前世,忠勇军被赵承陷害,几乎全军覆没。但她隐约记得,似乎有一支精锐的小队,因为执行一项秘密任务,提前离开了京城,从而躲过一劫。
那项任务是什么?他们又去了哪里?
苏浅月的心跳,骤然加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