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渐渐深了。
窗外的蝉鸣不知何时歇了，只剩下空调外机规律的嗡鸣，像某种温柔的催眠曲。吴砚躺在床上，右腿的石膏被垫高了些，靠着柔软的枕头，倒也不算难受。房间里只留了盏床头灯，暖黄色的光打在对面墙上妹妹那幅画上，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父母和妹妹的房间早已没了声响。母亲临睡前特意过来掖了掖被角，指尖带着护手霜的茉莉香；父亲在客厅看电视看到十点半，遥控器按键的“咔哒”声隔着门板隐约传来；妹妹房间的台灯亮到十一点，他能“看”到她趴在书桌上，对着速写本画了个丑丑的笑脸——大概是在给明天的早安卡打草稿。
整个世界沉进温柔的寂静里，吴砚的思绪却像挣脱了缰绳的马，在意识的草原上肆意狂奔。
他发现，人在深夜的思考，总是带着种奇异的锋利。白天被琐事磨钝的感知变得敏锐，平日里不敢想的、不屑想的、没空想的念头，都像水里的气泡般争先恐后地冒出来，在黑暗中炸开细碎的光。
吴砚盯着天花板上的纹路，那些交错的裂痕在他眼里渐渐变成了复杂的信息网络。全知之眼此刻处于休眠状态，像只温顺的猫蜷在意识角落，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它的存在——那是种随时可以被唤醒的潜能，是把能劈开世界表象的斧头。
“全知之眼……到底能做些什么？”
他轻声问自己，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荡开微不可闻的涟漪。白天被家庭的温暖包裹时，他刻意忽略了这个问题，可当孤独的夜色漫上来，那些关于未来的、带着野心的念头，就再也藏不住了。
他试着激活能力，视线落在床头柜的玻璃杯上。
【物品：高硼硅玻璃杯】
【生产厂家：永康市某日用品厂，生产成本1.2元，超市售价9.9元，电商平台活动价5.9元（含运费）】
【使用寿命：预计300次循环使用，当前状态：完好，杯底有0.1mm划痕（形成于2023年7月15日19:32）】
连杯子的划痕形成时间都知道。吴砚挑了挑眉，视线移向书桌抽屉——那里锁着母亲给他的备用现金。
【物品：人民币现金】
【金额：3276元（含1张百元假钞，编号hd，水印模糊，纸张厚度偏差0.02mm）】
【存放时间：2025年8月5日14:20，母亲从工资卡取出后存放】
居然有张假钞？吴砚愣了一下，随即失笑。母亲总是大大咧咧的，收现金时从不细看，难怪上次买菜回来念叨说收到张手感不对的钱，原来是在这里。
但更让他在意的，是全知之眼对“价值”的判断。它能精准算出物品的成本与售价，能分辨真伪，能看透表象下的真实价值……这个能力，简直是为“赚钱”量身定做的。
吴砚的心跳开始加速，一个念头像火星般点燃了引线——
“彩票。”
这个词刚冒出来，他就忍不住坐直了些。床头柜上放着今早父亲带回来的报纸，社会版右下角印着彩票开奖信息。他下意识想激活全知之眼穿透纸张去看下期号码，指尖却顿在半空。
等等。
他突然想起住院时听护士闲聊的内容。有个老护士说她表哥买了十年彩票，每次都坚信自己能中大奖，直到有次在彩票中心门口看到工作人员偷偷更换开奖球，才知道“运气”这东西根本轮不到普通人。还有人说，彩票的中奖号码早就被后台算法控制，那些看似随机的数字，不过是为了让奖池金额保持在某个区间的工具。
“全知之眼……真的能看到下期号码吗？”吴砚皱起眉，试着集中精神去“看”报纸上的开奖信息。
【彩票：第期双色球】
【开奖号码：07 12 19 23 28 33 + 09】
【一等奖中奖注数：1注，奖金1000万元，中奖地点：本市江干区某便利店】
【奖池累计金额：8.76亿元，预计下期销量增长5%】
信息停留在已开奖的本期，关于下期的号码，脑海里一片空白。吴砚反复尝试了几次，那些数字始终没有浮现，就像试图在空白的画布上寻找图案，只剩下意识被过度消耗的酸胀感。
他终于反应过来——全知之眼能看到的，是基于现有信息的推演，而不是凭空捏造的未来。彩票开奖号称随机，背后却牵扯着太多人为因素：摇奖机的参数调整、开奖球的重量偏差、后台系统的算法控制……这些隐藏在暗箱里的操作，没有任何公开信息可查，全知之眼自然无法穿透那层厚厚的黑幕。
预知未来需要足够多的前置条件。就像天气预报能预测明天是否下雨，是因为有温度、湿度、气压等海量数据作为支撑；股市分析能判断大致趋势，是基于公司财报、政策导向等公开信息。可彩票的黑箱操作，早已切断了所有可追溯的信息链条，就像一道没有已知条件的数学题，再厉害的解题高手也无从下手。
“原来如此。”吴砚松了口气，心里那点不切实际的侥幸渐渐散去。如果全知之眼真能轻易看透这种被人为操控的“随机”，那才是真的不合逻辑。
他想起以前看过的纪录片，里面说彩票本质上是一种“穷人税”，用微小的希望收割着普通人的积蓄。那些中了大奖的幸运儿，要么是内部人员，要么是被选中的“托儿”，用来维持这个游戏的吸引力。
就算真有普通人中了奖，巨额财富带来的也未必是幸福——多少人因为突然暴富而家庭破裂，多少人被亲戚朋友纠缠到身无分文，多少人甚至引来杀身之祸。
“就是可惜不能真正全知。”吴砚自嘲地笑了笑。1000万看似诱人，背后却藏着太多看不见的陷阱。以他现在的状态，根本没能力应对随之而来的麻烦。
“得找个更稳妥的方式。”吴砚喃喃自语，视线转向窗外。医院对面就有家古玩店，他住院时“看”过几眼，货架上摆着的玉佩、瓷瓶，大多是现代仿品，却标着几万到几十万的价格。
【物品：和田玉手镯（仿品）】
【材质：阿富汗玉，进价380元，售价元，仿清代乾隆款，做旧痕迹明显（酸蚀程度3.2级）】
【物品：青花瓷碗】
【年代：民国晚期，民窑制品，有冲线2处，市场估价8000-元，店家标价120万元】
这简直是暴利。吴砚想起以前在纪录片里看到的鉴宝故事，多少人抱着祖传的“宝贝”被忽悠，多少人花重金买了赝品。如果他带着全知之眼去逛古玩店，那些被埋没的真东西、被高估的仿品，在他眼里无所遁形。花几千块买个估价百万的真品，转手就能赚几十倍……
比彩票安全，比上班来钱快。
他的思绪又飘到了玉石市场。那些蒙着灰尘的原石，在全知之眼的透视下，内部的玉肉、绺裂、颜色分布都一清二楚。一刀下去，是废料还是帝王绿，他早就心知肚明。赌石场上的一夜暴富，对他来说不过是看一眼的事。
“先从小的开始。”吴砚在心里盘算，“用手里的赔偿款，去古玩市场淘几件小东西，赚第一桶金。然后……”
然后的路就清晰多了。
他可以去学投资，学股票。K线图上的每一个波动，背后都是资金的流动、政策的影响、市场的情绪——这些在全知之眼面前，都会变成清晰的数据。哪家公司的财报在造假，哪个行业即将迎来政策红利，哪支股票会突然拉升……他能提前一步看透，在资本市场里游刃有余。
【某科技股：代码60xxxx，当前价格32.7元，下季度将发布突破性专利，预计股价上涨180%】
【某房地产公司：表面盈利，实际负债387亿元，三个月后将爆出债务危机，股价暴跌85%】
这些信息就像摆在明面上的答案，别人需要分析、猜测、冒险，他只需要看一眼。用不了几年，他就能积累起庞大的财富，成为真正的资本大鳄。
“商业巨擘……”吴砚低声念着这四个字，嘴角忍不住上扬。他仿佛看到自己站在摩天大楼的顶层，落地窗外是繁华的都市夜景，手里捏着几份跨国并购合同，签字时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都带着力量。各大财经杂志的封面都是他的照片，标题写着“新时代的投资传奇”。
但赚钱只是一方面。全知之眼能看到的，不只是价格和数字。
他看向书桌上的大学教材。《高等数学》《理论力学》《材料科学基础》……这些曾经让他头疼的公式和定理，在全知之眼里突然变得简单起来。每个公式的推导过程，每个定理的适用范围，甚至教材里隐藏的印刷错误，都清晰无比。
【公式印刷错误：第38页式（2-17），微分符号遗漏，正确表达式应为……】
【实验数据偏差：第156页表5-3，第三组数据误差超过允许范围，实际值应为……】
如果用这种能力去学习，他能在极短的时间内掌握常人需要几年甚至几十年才能吃透的知识。物理、化学、生物、计算机……所有学科的壁垒都会在他面前崩塌。
他可以去研究可控核聚变，解决能源危机；可以破解基因密码，攻克疑难杂症；可以设计出更高效的算法，推动人工智能的革命……诺贝尔奖对他来说，或许只是时间问题。
“科学家……”吴砚想象着自己站在诺贝尔颁奖典礼的舞台上，用流利的英语阐述着新发现，台下坐着全世界最顶尖的学者，眼神里满是敬佩。母亲坐在观众席第一排，激动得捂着嘴哭，父亲拍着胸脯跟旁边的人说：“那是我儿子！”
有钱，有名，有改变世界的能力。
这个夜晚，吴砚的思绪像脱缰的野马，在野心的草原上肆意驰骋。他想到了更遥远的未来——
等有了足够的钱，他要给父母买套带花园的别墅，让母亲在院子里种满她喜欢的月季，让父亲有个专门的书房放他那些建筑图纸。妹妹不是喜欢画画吗？他要建一个全世界最大的画室，从天花板到地板都铺满画布，让她随便画。
他要在每个喜欢的城市都买一栋房子。北京的四合院，上海的江景房，苏州的园林别墅，大理的海景小院……每栋房子都按不同的风格装修，想住哪里就住哪里，就像收集邮票一样收集城市的风景。
至于“把妹”……吴砚的脸颊微微发烫。医院里那些脸红的护士，江边那个倒看书的师范大学女生，还有以前在学校里暗恋过的系花……全知之眼能看到她们的喜好，她们的小习惯，她们隐藏的心事。
知道她喜欢喝三分糖的奶茶，知道她看恐怖片时会偷偷抓着旁边人的胳膊，知道她生日时想要一本绝版的诗集……追求一个人，会变得像解一道简单的数学题。
他甚至能想象出约会的场景。在米其林三星餐厅，他能“看”出哪道菜的食材不新鲜，哪瓶红酒的年份被虚报；在电影院，他能提前知道剧情的反转，在最吓人的地方恰到好处地握住她的手；在旅行时，他能避开所有坑人的景点和黑店，带她去那些地图上找不到的秘境。
这种感觉很奇妙，像是提前拿到了人生的剧本，几乎所有的未知都变成了已知，所有的困难都有了解决方案。
吴砚越想越兴奋，睡意全无。他掀开被子，坐在轮椅上，滑到窗边。夜色中的城市像一片安静的灯海，远处的长江反射着月光，泛着粼粼的波光。
以前他总觉得，人生就像这条江，只能顺着水流往前，不知道前面有暗礁还是浅滩。但现在，他仿佛站在了江面上空，能看清每一处漩涡，每一块礁石，甚至能预知未来几天的水流方向。
“必然能做到。”吴砚握紧了拳头，眼神里闪烁着从未有过的光芒。全知之眼不是负担，而是上天赐予的礼物，是改变命运的钥匙。
他想起白天喝的皮蛋瘦肉粥，想起母亲口袋里的安眠药，想起父亲松动的衬衫纽扣，想起妹妹画里那个沉静的自己。那些温暖的瞬间，此刻都成了野心的燃料。他要让他们过上更好的生活，那种现在想都不敢想的生活。
“天上人间……”吴砚轻声念着这四个字。不是纸醉金迷的放纵，而是让家人无忧无虑，让他们因为自己而骄傲，让他们觉得所有的辛苦都值得。
夜风从窗户缝里钻进来，带着一丝凉意。吴砚深吸一口气，胸腔里充满了力量。他关闭全知之眼，不再去看那些冰冷的信息，而是静静地看着窗外的月光。
野心很美好，但也需要一步一步去实现。明天，他要先去医院对面的古玩店看看，至于彩票，或许可以买注机选号码碰碰运气，但绝不会再寄望于所谓的“预知”。然后，重新捡起课本，继续未完的学业。
属于他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吴砚转动轮椅回到床边，躺下来时，嘴角还带着笑意。他闭上眼睛，脑海里不再是宇宙的终极真理，而是明天早上要吃什么——全知之眼告诉他，母亲准备了他最爱吃的葱油饼，还特意多加了两个鸡蛋。
夜色温柔，吴砚的呼吸渐渐平稳。梦里，他好像真的站在了自己建造的画室里，妹妹在墙上画着巨大的向日葵，父母坐在沙发上看着她笑，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暖洋洋的，像极了此刻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