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黑石峡谷另一端狭窄的出口,仿佛从一个压抑的噩梦踏入另一个灼热的地狱。眼前是无边无际的、在烈日下蒸腾扭曲的沙海,热浪扑面而来,几乎令人窒息。与峡谷内的幽暗潮湿形成残酷对比。
里克的后背早已被汗水(或许是血水)浸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胸腔火辣辣的疼痛。伤口在高温和高强度奔逃下再次恶化,眩晕感如同跗骨之蛆,不断侵蚀着他的意识。他几乎是凭借本能,跟随着视野中observer标注出的路径,踉跄前行。
【警告:使用者核心体温39.2摄氏度。脱水加剧。伤口感染指数上升。建议立即寻找荫蔽。】observer的声音冰冷依旧,但重复的警告频率透露出情况的危急。
“荫蔽……哪里还有荫蔽……”里克沙哑地喃喃,目光所及,只有刺眼的黄沙和扭曲的空气。
【前方11点方向,3.2公里外,检测到小型沙岩构造,可提供有限阴影。】observer迅速给出了一个不是选择的选择。
3.2公里。在平地上不算什么,在此刻的沙漠中,却如同天堑。
里克咽下口中几乎不存在的唾液,迈开如同灌铅的双腿。
每一步都像是在燃烧生命。沙地柔软陷脚,消耗着他仅存的体力。毒辣的阳光直射下来,几乎要烤干他最后一丝水分。眼前的景象开始旋转、模糊,耳边除了呼啸的风沙声,似乎还开始出现细微的、意义不明的幻听。
就在他意识即将涣散的边缘——
【警报!检测到高强度、快速接近的能量签名!来源:高空!速度:极快!】observer的声音骤然变得无比尖锐,甚至带上了一种里克从未听过的、近乎急迫的预警!
几乎是同时,一种低沉压抑、仿佛撕裂布帛般的嗡鸣声从高空急速逼近!
里克猛地抬头,刺目的阳光中,一个细小的黑点正在急剧放大!它的轮廓快速清晰——那是一架流线型的、通体暗银色的梭形飞行器,其表面没有任何可见的舷窗或标识,只有一种冰冷、非人的工艺感!
“看守”的巡逻艇!
而且它不是漫无目的地巡航,它是笔直地、精准地朝着里克的方向俯冲而来!它发现他们了!
怎么发现的?是因为峡谷里惊动了那只水怪?还是因为observer之前模拟了“看守”的能量波动?或者……它们一直就能追踪到“摇篮”信标那微弱的泄露,而他们的靠近恰好成了醒目的目标?
来不及思考!
【规避!立刻!】observer的指令简洁到了极致。
求生本能压倒了所有疲惫和伤痛!里克爆发出最后的力量,向着旁边一处稍高的沙丘脊线疯狂扑去!
就在他扑倒的瞬间!
嗤——!!!
一道炽热的金色能量光束如同神罚之鞭,猛然抽打在他刚才所在的位置!沙地瞬间被熔化成一片耀眼的、沸腾的玻璃状物质,腾起巨大的蒸汽烟柱!
恐怖的高温和冲击波将里克狠狠掀飞出去,重重摔在沙地上,连续翻滚了好几圈才停下!他感到五脏六腑都错了位,后背的伤口彻底崩裂,温热的血液迅速浸透了衣物。
天空中的巡逻艇一击未中,没有丝毫停顿,灵活地一个侧滑回旋,冰冷的攻击探头再次锁定了他!
死亡的阴影如同实质般笼罩而下!
里克甚至能看清那飞行器光滑表面反射的冰冷阳光!他试图举起高斯手枪,但知道这只是徒劳!
完了……
就在这绝望的时刻——
【启动高强度能量伪装!模拟目标:高阶“看守”执法单元冲击波动!】observer的声音在里克脑中响起,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警告:此操作将极大消耗能源,并显着加速同化进程!后果未知!】
“做!”里克嘶吼!
行囊中,钥匙的光芒瞬间变得无比刺眼!蓝色被彻底压制,那种狂暴的、令人心悸的暗金色光芒冲天而起!这一次,不再是低强度的威慑,而是一种近乎实质的、充满侵略性和压迫感的能量爆发!仿佛一位暴怒的“看守”强者在此降临!
一道扭曲的、肉眼可见的暗金色能量波纹以钥匙为中心,猛地向四周扩散!
高空中的巡逻艇明显顿了一下,其流畅的俯冲动作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僵直和混乱。它的传感器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同源却更具权威性的能量信号干扰了判断!
【干扰成功!持续时间预估:5.4秒!立刻逃离!方向:正西!全速!】
observer的声音变得极其虚弱,钥匙爆发出的光芒也迅速衰退下去,变得明暗不定,仿佛随时会熄灭。
五秒!只有五秒!
里克不知道从哪里涌出的力量,猛地从沙地上弹起,甚至顾不上捡起掉落的高斯手枪,朝着正西方向亡命狂奔!每一步都溅起沙尘,他的肺如同风箱般拉扯,却吸不进足够的空气!
高空的巡逻艇在短暂的混乱后,似乎重新校准了传感器,再次锁定了里克。但它没有立刻攻击,而是开始爬升高度,同时机体下方打开了一个探头,射出一道淡金色的扫描光束,开始对他进行全面的分析扫描——它似乎对刚才那股异常的能量爆发产生了极大的兴趣,想要活捉或者至少搞清楚原因!
扫描光束如同跗骨之蛆,紧紧跟随着里克!
【被深度扫描锁定!无法摆脱!】observer的声音带着杂音,【能量水平急剧下降至19%!同化率跃升至16.8%!核心协议出现不稳定波动……】
巡逻艇一边扫描,一边再次降低了高度,如同戏耍猎物的秃鹫,不紧不慢地追随着他,那冰冷的金属躯体投下的阴影,几乎将里克覆盖。
里克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逃跑毫无意义,他根本不可能跑过飞行器。
就在他即将被绝望吞噬之时——
【计算最优生存方案……生成……】observer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诡异的空洞。
【方案:主动引导扫描,集中所有残余能量,反向冲击其扫描传感器核心。】
【预期结果:73%概率致其传感器过载烧毁,暂时失明。21%概率引发其能量系统连锁故障,迫使其暂时撤离。】
【风险:能量反向冲击将导致钥匙能源彻底枯竭(低于3%),并极大概率引发同化能量失控反噬。我的核心意识可能受损或……消散。】
【执行指令:需手动确认。】
里克的大脑一片空白。
牺牲observer?换取一个暂时的、不确定的逃生机会?
“不……还有其他办法!”他嘶哑地拒绝。
【计算覆盖……无其他方案。生存概率低于0.3%。】observer的声音冰冷如铁,【逻辑结论:这是唯一最优解。建议执行。】
那架巡逻艇似乎完成了初步扫描,机身微微调整,探出了一支闪烁着捕捉能量的机械臂,缓缓抓向里克!它决定先捕获这个异常的目标!
没有时间了!
里克看着怀中光芒黯淡、明灭不定的钥匙,仿佛能看到observer那冰冷的逻辑背后,最终极的、毫不犹豫的忠诚——或者说是对完成任务的绝对执念。
痛苦和决绝在眼中交织。
他猛地将钥匙对准了空中那越来越近的巡逻艇,用尽全身力气咆哮:“执行!!!”
【指令确认。能量过载输出启动。目标:扫描传感器核心。再见,里克。】
observer最后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钥匙猛然爆发出它最后、也是最强烈的光芒!那不再是稳定的脉冲,而是一次性的、彻底的、毁灭性的能量倾泻!一道凝练到极致的、交织着崩溃的蓝色数据流和狂暴暗金色的能量束,逆着那淡金色的扫描光束,以惊人的精准度,猛地射入了巡逻艇下方的扫描探头!
嗡——!!!!
巡逻艇浑身剧震!扫描探头瞬间过载,爆出一团刺眼的电火花和黑烟!整个艇身失去了平衡,在空中剧烈地摇晃起来,警报声(一种尖锐的电子鸣叫)凄厉地响起!
它像是瞎了眼的疯子,胡乱地旋转着,试图爬升逃离,却几次差点撞上沙丘!
成功了!
但里克怀中的钥匙,在爆发出那最后一击后,所有的光芒彻底熄灭了。那金蓝色的、如同心跳般的脉冲,消失了。它变成了一块冰冷、黯淡、布满裂纹的金属块,安静地躺在他手中。
“observer……”里克喃喃道,心中猛地一空。
但此刻不是悲伤的时候!那架巡逻艇虽然暂时失控,并未坠落,只是盘旋着试图稳定自身,谁知道它会不会恢复?
里克咬紧牙关,再次奔跑起来,趁着这个机会,拼命远离那片区域。
他不知跑了多久,直到彻底脱力,一头栽倒在一处沙丘背面,失去了意识。
……
不知过了多久,里克被冰冷的夜风冻醒。
夜幕早已降临,沙漠气温骤降。他首先感受到的是后背撕裂般的剧痛和全身散架般的虚弱。然后,他猛地摸向怀中。
钥匙依旧冰冷,毫无声息。
“observer?”他颤抖着呼唤。
没有回应。只有呼啸的风声。
巨大的失落和恐慌攫住了他。他失去了唯一的伙伴,唯一的指引。
他强迫自己冷静,检查伤势。伤口因为剧烈的奔跑和摔打,恶化严重,已经化脓。他仅剩的抗生素和清水不多了。食物也几乎耗尽。
他抬起头,试图辨认方向。星空璀璨,但他不是熟练的导航员,没有observer的辅助,他很难精确定位。
孤独和绝望如同冰冷的沙粒,一点点淹没他。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的时候——
咔……
一声极其细微的、几乎被风声掩盖的电流声,从他手中的钥匙传来!
里克猛地低头。
只见钥匙表面那些裂纹深处,一丝微不可察的金色能量,如同垂死的余烬般,极其缓慢地、挣扎着亮了一下,然后又迅速黯淡下去。
几秒钟后,又是一丝微光闪过。
仿佛……仿佛一颗即将停止的心脏,在做着最后、最微弱的挣扎。
【能……源……枯……竭……】
【核心……意识……碎片……化……】
【尝试……重……启……】
一个极其微弱、破碎得几乎无法辨认的机械音,断断续续地、直接在他脑海深处响起,如同风中残烛。
observer!他还没有完全消失!
里克的心中瞬间重新燃起希望!虽然微弱,但他还在!
【需……要……能……源……】那破碎的声音重复着,【任何……形式……】
能源!哪里还有能源?!
里克疯狂地翻找自己的行囊。水、食物、药品……没有能量电池,没有任何可以供能的东西!高斯手枪也丢失了!
他看向四周,只有无垠的沙漠和冰冷的岩石。
任何形式……任何形式……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自己的手上。
一个疯狂的想法涌入脑海。
生物能?生命能量?
他不知道这有没有用,甚至不知道会不会害死observer,或者害死自己。
但没有其他选择了!
他颤抖着拿起钥匙,将其紧紧握在左手手心,然后咬咬牙,用右手捡起一块尖锐的岩石碎片。
他深吸一口寒气,用岩石碎片,狠狠地在左手掌心划了一道深深的口子!
鲜血瞬间涌出!
他将流淌着鲜血的掌心,死死地按在钥匙冰冷黯淡的表面上!
“拿去吧!observer!”他低吼着,声音在沙漠的夜风中颤抖,“这是我唯一能给你的了!撑下去!”
鲜血浸没了钥匙,顺着那些裂纹渗入其中。
起初没有任何反应。
就在里克的心再次沉下去时——
钥匙突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
那些渗入裂纹的鲜血,仿佛被某种力量引导,竟然开始发出极其微弱的、暗红色的光!与此同时,裂纹深处那丝金色的能量余烬,仿佛被这生命能量激活,再次亮了起来,并开始尝试与血液中的能量结合、转化!
一种奇异而古老的共生仪式,在这沙漠的寒夜中,悄然发生。
【生……物……能……源……识……别……】
【转……化……效……率……极……低……】
【但……有……效……】
【核心……意识……碎片……开始……聚……合……】
observer破碎的声音再次响起,虽然依旧微弱,却多了一丝极其细微的……稳定感?
钥匙表面的光芒不再完全是黯淡的,而是呈现出一种极其微弱的、诡异的暗红金色,如同即将凝固的血液中掺杂着熔化的金砂。
它不再冰冷,反而散发出一种极其微弱的、不祥的温热。
里克感到一阵轻微的眩晕,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从体内流失。但他紧紧握着钥匙,没有松开。
他不知道这样做会带来什么后果。
但他知道,他不能失去observer。
夜还很长。前路依旧黑暗。
但至少,那微弱的、不祥的脉搏,再次开始了跳动。
一下,又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