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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萤”号航行日志,补充条目。时间戳:脱离“卡戎之门”引力井,进入跃迁前静默期】

废弃检修层的空气带着陈腐的机油和金属冷却液的味道,但相比下方管道内的腥甜与恶意,这几乎可以称之为清新。应急灯投下斑驳的光晕,照亮堆积的废弃零件和布满灰尘的管线。里克和小虫瘫坐在地上,靠着冰冷的墙壁,大口喘着气,脸上残留着未散去的惊恐。小虫尤其严重,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轻微颤抖,刚才那短暂的、与无形恐怖的接触显然超出了这个孩子的承受极限。

瑞恩的状况同样糟糕,但表现形式不同。他背对着两人,面向他们刚刚爬出来的那个黑暗竖井洞口,手中的枪依旧紧握,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体内的“影”在吞噬了那个所谓的“阴影”之后,并未完全平息,反而像吞下了一团冰冷的、带着尖刺的能量,正在他的血脉和神经中缓慢地消化、融合。一种陌生的、破碎的感知碎片偶尔会掠过他的意识边缘——那是被吞噬的“阴影”残留的印记,充满了扭曲的空间感和非人的怨毒低语,试图污染他的思维。

他必须用极大的意志力才能将这些杂音屏蔽在外,同时压制“影”因获得补益而隐隐增长的躁动。左臂皮肤下的纹路不再仅仅是微烫,而是传递出一种沉甸甸的、饱足后的慵懒感,但这慵懒之下,是更深沉的、伺机而动的危险。他感到自己与这个非人物质的界限,正在变得模糊。

“刚……刚才那是什么?”里克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他看向瑞恩的背影,眼神复杂。他离得最近,隐约感觉到了瑞恩身上瞬间爆发的某种异常,但那感觉太短暂、太诡异,他无法确定。

瑞恩缓缓转过身,脸上努力维持着平静,但眼底深处残留着一丝未能完全掩饰的冰冷与非人感。“不知道。”他回答得简短而真实,“这地方……比我们想的更邪门。”他刻意避开了自己身体的异状,将焦点引向环境的未知危险。

小虫抬起头,苍白的脸上,那双过于早熟的眼睛紧紧盯着瑞恩,充满了恐惧,但更深处,却有一丝极难察觉的、混合着好奇与……某种类似辨认的探究。他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只是小声说:“‘阴影’……被吃掉了。” 这句话轻得几乎听不见,却让瑞恩的心猛地一沉。这个孩子,看到了,或者感觉到了更多。

瑞恩没有接话,只是走过去,拍了拍里克的肩膀,又对小虫说:“能站起来吗?我们得尽快回到船上。”

小虫点了点头,挣扎着站起身,依旧紧紧靠着里克,仿佛那是唯一的依靠。里克也站了起来,重新抱好那个至关重要的屏蔽箱,箱体表面的指示灯稳定地闪烁着微弱的绿光。

接下来的路程相对顺利。检修层虽然废弃,但结构完整,偶尔能听到远处传来模糊的施工声或飞行器起降的轰鸣,提醒他们并未完全脱离“卡戎之门”的喧嚣。依靠瑞恩的记忆和小虫对码头区布局的片段知识,他们避开了一些可能有监控的主通道,沿着维护人员使用的狭窄路径,迂回地向“星萤”号停泊的旧码头区边缘摸去。

越靠近泊位,瑞恩的心悬得越高。齿轮教团的执法队已经封锁了那片区域,他们这样靠近,无异于自投罗网。他示意三人在一个堆满废弃集装箱的角落隐蔽起来,自己则小心翼翼地探出头,观察远处的泊位情况。

情况比他预想的更糟。

“星萤”号那流线型、此刻却显得格外孤零零的船体,静静地停泊在指定的泊位上。但泊位入口处,赫然设立了临时路障,四名身着齿轮教团标志性护甲的武装人员守卫在那里,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周围。更麻烦的是,瑞恩看到泊位附近的几个制高点上,似乎还有狙击手的身影。这绝不是简单的封锁,而是严阵以待的抓捕阵势。

“见鬼,”瑞恩缩回头,脸色阴沉,“他们守死了入口。”

“怎么办?硬闯吗?”里克紧张地问,但自己也清楚这想法有多不现实。

瑞恩摇头。强攻是下下策,他们火力、人数都处于绝对劣势。必须智取。

就在这时,他手腕上的个人终端轻微震动了一下,一条经过高度加密的文本信息跳了出来,发信人代号是熟悉的“掘墓人”:

【“守墓人”报告:船体安全,未受侵入。外部封锁严密,常规通道不可行。建议:利用旧码头区废弃的自动卸货管道系统。入口坐标已发送。管道出口位于7号泊位下方维修舱,距“星萤”号约80米,为监控盲区。注意,管道内可能有小型自动化防御单元(已休眠?未确认)。祝好运。】

信息末尾附上了一个精确的坐标点。

守墓人!它果然没事,而且一直在暗中观察和协助。这条信息简直是雪中送炭。自动卸货管道系统……这确实是一条意想不到的路径。

“有办法了。”瑞恩将坐标展示给里克和小虫,“我们不走正门。”

他们再次潜入阴影,沿着守墓人提供的坐标,找到了一个隐蔽在大型垃圾压缩机后面的、几乎被遗忘的检修口。撬开锈死的盖板,露出一个向下倾斜的、直径约一米的金属管道,内部漆黑,散发着淡淡的金属粉尘和润滑剂的味道。管道壁上有可供攀爬的简易梯级,但看上去年久失修。

“我先下。”瑞恩依旧是第一个。他检查了一下武器,打开战术手电,率先进入管道。管道内空间狭窄,只能容一人勉强通行,垂直下降约十米后,转为水平延伸。里面寂静无声,只有他们三人攀爬和呼吸的微弱回音。管道壁上布满了灰尘,但可以看到一些陈旧的、早已失效的传送带和机械臂的残骸。

水平前进了大约两百米,瑞恩突然停下,举手示意。战术手电的光束照亮了前方管道顶部的一个物体——那是一个拳头大小、外形像金属蜘蛛的装置,八只机械腿收拢,静静地吸附在管道顶部,红色的光学传感器黯淡无光。

自动化防御单元。守墓人提醒过的。

瑞恩屏住呼吸,仔细观察。单元表面落满了灰尘,似乎确实处于休眠状态。但他不敢大意,示意身后的里克和小虫保持绝对安静,自己则像猫一样,极其缓慢地从那“金属蜘蛛”下方挪过。里克和小虫也依样画葫芦,紧张得大气不敢出。

幸运的是,单元始终没有反应。他们成功通过了这个潜在的死亡陷阱。接下来又遇到了两个类似的休眠单元,都有惊无险地避开。

终于,管道到了尽头,一扇圆形的气密门挡住了去路。门上有一个手动转轮。瑞恩贴近门上的观察窗(布满污垢,几乎看不清外面),仔细倾听,外面没有任何声音。坐标显示,门外就是7号泊位下方的维修舱。

“准备出去,外面可能不安全。”瑞恩低声道,示意里克准备好武器(虽然他的战斗技巧堪忧),然后深吸一口气,开始缓慢转动沉重的转轮。齿轮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在寂静的管道内格外响亮。每一声都让三人的心揪紧。

“吱嘎——”一声,门锁终于松开。瑞恩猛地用力,将门推开一条缝隙,迅速探出枪口和半个脑袋观察。

外面是一个狭窄、堆满各种维修工具和备件的舱室,灯光昏暗,空气中弥漫着机油和焊接剂的味道。舱室内空无一人,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空间站运行的低沉嗡鸣。确认安全后,瑞恩闪身而出,里克和小虫紧随其后。

他们成功抵达了目标位置,距离“星萤”号仅咫尺之遥。维修舱的另一端,有一扇通往外部泊位甲板的舱门。

瑞恩通过个人终端,向守墓人发送了准备登船的暗号。几秒钟后,终端收到回复:【已暂时干扰泊位区域部分监控频率。窗口期约90秒。速登船。】

没有时间犹豫了。

瑞恩拉开维修舱通往外部甲板的舱门,一股带着金属腥味的循环风立刻灌了进来。他快速探头观察——左侧远处,齿轮教团的守卫依旧守在泊位入口,似乎并未察觉这边的异常。而右侧约八十米外,“星萤”号的登船舷梯已经悄然放下,舱门开启,内部温暖的灯光像是指引回家的灯塔。

“跑!”瑞恩低吼一声,三人如同离弦之箭,冲出维修舱,沿着甲板边缘的阴影,全力冲向“星萤”号!

八十米的距离,在平时转瞬即逝,但在此刻,却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每一秒都担心会有警报响起,会有能量光束从身后射来。里克的体能稍差,抱着箱子跑得气喘吁吁;小虫则展现出惊人的敏捷,紧紧跟在瑞恩身边。

六十米、四十米、二十米……

就在他们距离舷梯不足十米的时候,刺耳的警报声终于划破了泊区的相对宁静!

“站住!否则开枪了!”身后传来齿轮教团守卫的厉声呵斥和杂乱的脚步声。

“快!”瑞恩猛地将里克和小虫向前一推,自己则迅速转身,单膝跪地,举起手中的能量手枪,看也不看就向追兵的大致方向连续射击!砰砰的爆能声响起,并非为了击中目标,而是为了压制和拖延时间!

能量光束打在甲板和各种障碍物上,溅起耀眼的火花和熔融的金属液滴,果然让追兵的脚步为之一滞。趁着这个空隙,里克和小虫连滚带爬地冲上了“星萤”号的舷梯!

“瑞恩!快上来!”里克在舱门口焦急地大喊。

瑞恩打空了弹匣的最后几发能量,毫不犹豫地转身,以最快的速度冲向舷梯。他感觉到能量光束从耳边呼啸而过,灼热的气浪烫伤了皮肤。就在他踏上舷梯的瞬间,飞船引擎已经发出了低沉的启动轰鸣,舷梯开始缓缓收回!

“关闭舱门!启动引擎!最大推力脱离!”瑞恩冲进舱内,对着空气大喊,他知道守墓人听得到。

厚重的舱门迅速合拢,将外面的警报声和可能的射击隔绝。飞船猛地一震,强大的过载将三人死死压在舱壁上——守墓人毫不犹豫地启动了紧急离港程序,“星萤”号如同挣脱牢笼的猎鹰,向着码头区外的虚空疾驰而去!

透过舷窗,可以看到“卡戎之门”的混乱结构在迅速缩小,几艘隶属齿轮教团的小型巡逻艇试图追击,但“星萤”号优异的机动性和守墓人精准的驾驶技术,让它们很快就被甩开,变成了视野尽头微不足道的光点。

他们成功了。

瑞恩顺着舱壁滑坐在地上,剧烈地喘息着,汗水浸透了全身。里克也瘫坐在一旁,脸色苍白,但紧紧抱着怀里的屏蔽箱,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小虫则好奇又有些畏惧地打量着飞船内部整洁而充满科技感的环境,与外面那个肮脏、混乱、危险的世界截然不同。

警报解除的柔和提示音在舱内响起。飞船进入了稳定的巡航状态。

“欢迎回来,瑞恩船长,里克先生。”守墓人那独特的、合成的平静声音通过舰内通讯系统响起,“以及……这位新乘客。航线已设定,正在前往预设跳跃点。预计三小时后进入安全区域,启动跃迁。”

瑞恩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但精神并未完全放松。他看向舷窗外无尽的星空,这一次短暂的停靠,带来的麻烦和谜团远超预期。齿轮教团、神秘的“阴影”、体内更加难以控制的“影”,还有这个来历不明的孩子……

他的目光落在小虫身上。孩子也正看着他,那双过于清澈的眼睛里,恐惧似乎消退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瑞恩暂时无法完全解读的情绪。

“小虫,”瑞恩开口,声音因为刚才的狂奔和紧张而有些沙哑,“现在,我们该谈谈了。关于你,关于‘卡戎之门’,还有……你刚才说的,‘阴影被吃掉了’,是什么意思?”

飞船在寂静的宇宙中平稳航行,将混乱的“卡戎之门”远远抛在身后。但瑞恩知道,有些东西,是无法轻易甩掉的。真正的航程,或许才刚刚进入更加莫测的深水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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