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蝉鸣被隔绝在恒隆广场的玻璃幕墙外,我攥着0327号排队的纸条,看着前方望不到头的长队苦笑。
已上幼儿园的司马玄正踮脚够着展示架上的荧光应援棒,熊猫书包在他背后晃来晃去。
宝爸爸,我们真的要和三百多人抢三十件限量款?
小家伙的丸子头蹭着我下巴,你昨天还说黄牛会把价格炒到五位数。
嘘——我捂住他叭叭的小嘴,橱窗外突然闪过一群惊起的白鸽。
玻璃穹顶透下的正午阳光忽然扭曲,某种金属摩擦的尖锐声响刺破喧闹。
所有人趴下!
俄式腔调的暴喝在旋转门处炸开,六个头戴《V字仇杀队》面具的壮汉破门而入。
我抱着小玄子滚进收银台死角,瞥见他们战术靴上未干的血迹。
领头的金发男人肩扛巴雷特狙击枪,纹满符咒的右臂举起喇叭:陈博文、陈鑫海,游戏时间到,欠债还命!
人群像被按下暂停键的默剧,两个穿潮牌卫衣的年轻人踉跄出列,腕间克罗心手链叮当作响。
你们要多少钱直说!稍高的那个声音发颤,瑞士银行保险箱密码也行!
黑衣人发出夜枭般的笑声,穹顶水晶灯突然爆裂。
裹着腐臭气息的黑袍从天而降,怀中的提线木偶咧开渗血的檀木嘴。
我迅速将沉睡符拍在小玄子后颈,他睫毛轻颤着坠入梦境。
我瞥见了此生最诡谲的画面,银丝如毒蛇缠上脖颈,两颗头颅像熟透的柚子般滚落。
九年了,董家母子的怨气该还了。黑袍下传来男女莫辨的合成音,琉璃瓶中两道幽蓝魂魄凄厉尖啸。
当特警破门而入时,只剩三十件染血的t恤整齐码在喷泉池边,大理石地面上用血画着巨大的往生咒。
我抱着仍在酣睡的小玄子冲出商场,身后警戒线外,某个举着的小女孩正指着天空:妈妈看!有两个风筝在云里打架!
一场大雨过后,34路公交车碾过积水潭,潮湿的座椅洇出铁锈味。
小玄子在我怀里蜷成团,口水浸透了我肩头的绷带,那是上午被飞溅的玻璃划破的伤口。
车窗突然结满冰花,后排传来发条转动的咔嗒声,木偶人腐朽的檀香混着奶腥味漫过来。
后视镜里,黑袍人正在给怀中的傀儡梳头,桃木梳齿间缠绕着几根与我同色的栗色头发。
空调开太大了。司机嘟囔着拍打仪表盘,浑然不觉后座伸来的银丝正缠绕着全车乘客的脖颈。
我捏着灭灵符的指尖发白,黑袍人不知何时坐到了邻座,褪色的青绿旗袍下摆滴着雨水,怀中的槐木娃娃眼珠突然转向我,琉璃瞳仁里印着那红色的恶灵邪火。
贤儿出事的那天,学校监控拍到陈鑫海兄弟两个帮衬着将他带离了学校。他抚摸着木偶后颈的缝合线,心儿死的时候,肚子里的孩子还有口气在,被这俩个畜生发现了,竟连同咽了气的贤儿一起活埋了,他们该死。
车窗外霓虹灯突然扭曲成毒蛇信子,怀中的小玄子无意识往我怀里钻。
他哥哥被炼成往生蛊那日,也是这么大的雨。黑袍人化作纸灰消散前,在我掌心留下枚戒指,告诉玄儿,中元节别收纸扎的槐木娃娃。
报站声惊醒满车昏睡的乘客,小玄子睫毛上凝着霜,嘴角却翘得老高,好似做着什么美梦。
手机突然震动,锁屏弹出熟悉的qq头像:小宝,我博士论文通过,晚上庆祝下,吃火锅?
我飞快解锁,回复了一个“好”后,将戒指牢牢地套在了手上。
红汤锅底在电磁炉上咕噜冒泡,牛油香混着花椒味钻进鼻腔shi,司马懿正用公筷给我捞鸭肠。
他卷起衬衫袖口,露出腕间那道手术疤痕,据说是在国外时被暴动分子捅穿动脉时,他自己用止血钳缝合的针。
我盯着他指节捏着漏勺的模样,突然觉得这双手用来剖尸和涮牛肚,竟有种诡异的适配感。
这戒指……
他夹毛肚的动作顿在半空,目光落在我中指的银戒上。
那戒面上刻着道家云纹,边缘还沾着没擦干净的金箔。
我转动着戒指,露出内侧刻着小篆长明”。
我蘸着香油油碟冲他笑,毛肚在漏勺上滴着红油,今儿董光来的时候,塞给我的见面礼,说是用他家贤儿的骨灰混着灵元铸的。来之前我在上面做了加固。
他突然放下筷子,隔着蒸腾的热气逼近我,鼻尖几乎碰到我额头:我的骨灰在你手里,命门也在你手中。
语言轻佻,却在指腹擦过我唇畔辣油时,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现在我可是你的掌中傀儡,小宝道君。
铜漏在辣油里翻滚了第三遍时,他往我碗里添了份红糖糍粑。
我盯着他的喉结上下滚动,突然想起暗格内那些未寄出的信,落款字的钢笔字,和他签手术单的字迹一样。
酒精爬上了眼眶,我突然抓住他的手,将自己脖子上的戒指取下,往他无名指上套。
给你也戴一个,这样就是……
已婚夫妇?
他挑眉帮我将戒指扶正,指腹蹭过我发烫的耳根,先说好,我的婚假很长。
第五杯梅子酒下肚,火锅店的霓虹灯变成了模糊的光斑。
我趴在他肩头上,数着浓密而翘起的睫毛,闻着他颈间混着碘酒和雪松的味道,突然咯咯咯地笑起来,你说小玄子会不会在家等我们……
有小狸看着他呢,没事。
他托起我的腰往怀里带了带,避开邻桌好奇的目光,不过,现在更担心的是……
担心什么?我仰头撞进他琥珀色的瞳孔,那里映着我泛红的脸,像团要烧起来的火苗。
他突然捞起我掉在桌子上的发带,利索地在我的手腕上打了个蝴蝶结。
捏着我的下巴,塞里个鹌鹑蛋,担心你醉了,扒拉着人家帅气的店员,撒泼打滚要抱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