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一块巨大的、吸饱了墨水的绒布，沉沉地压下来。
温婉站在垃圾桶旁，指尖残留着刚才用力戳按屏幕带来的微麻触感，以及那杯被扔掉的、冰冷油腻的关东煮带来的粘腻感。
胃里空落落的，却翻涌着一股强烈的、被冒犯后的恶心。
凌云那些短信，像淬了毒的冰碴，不仅没能让她屈服，反而彻底激起了她骨子里那股被压抑太久的倔强和反骨。
丢人？
究竟是谁在丢人？
是那个靠着自己双手、艰难却努力活下去的她？
还是那个守着发臭的婚姻、一边带着情人招摇过市一边却要求妻子“安分守己”的他？
真是荒谬得令人发笑！
夜风卷起地上的落叶，打着旋儿，发出沙沙的轻响，像是在附和着她内心的嘲讽。
她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为这种人生气，不值得。
浪费情绪，浪费精力。
她现在最浪费不起的，就是时间和精力。
她拢了拢外套，转身，朝着单元门走去。脚步踩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发出清晰而坚定的回响。
刚走进楼道，包里的手机又嗡嗡地震动起来。
不是短信，是来电。
还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温婉的脚步顿住，心脏条件反射般地一缩。
没完没了了吗？
他到底有多少个手机号？
强烈的厌烦和怒火瞬间冲垮了刚刚平复下去的情绪。她猛地掏出手机，看都没看来电显示，直接划开接听键，放到耳边，声音冷得像冰：
“凌云，你到底有完没完？！”
电话那头似乎愣了一下，随即传来一个温和又带着些许错愕的男声：
“...温婉？是我，顾瑾言。”
温婉：“……”
所有的怒火和尖锐瞬间卡在喉咙里，她像是被迎面泼了一盆冷水，脸颊猛地烧烫起来，尴尬得无地自容。
“学...学长？”她的声音瞬间低了八度，带着窘迫和歉意，“对不起，我以为是...”
“没关系。”顾瑾言的声音依旧温和，带着了然的笑意，“看来，某人还在持续骚扰？”
温婉松了口气，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揉了揉发痛的太阳穴：“...阴魂不散。”
“需要帮忙吗？”顾瑾言问道，语气真诚，“我可以让律师出面给他发函，警告他停止骚扰。”
“不用了。”温婉摇摇头，尽管对方看不见，“我能处理。大不了他换一个号，我拉黑一个。”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似乎能想象到她此刻疲惫又倔强的模样。
“好吧，有需要随时开口。”顾瑾言没有坚持，转移了话题，“打电话是想问问，明天晚上有没有空？有个小型的行业内部交流会，来的都是设计圈的一些朋友，氛围比较轻松。我想，或许对你刚回归职场有些帮助。”
行业交流会？
温婉的心微微一动。这确实是她目前急需拓展的眼界和人脉。
但是...
她看了一眼时间，已经不早了。明天还要早起送琛琛，然后赶去工作室完成杨曦交代的新的调研报告...
“谢谢学长，但是明天晚上我可能...”她下意识地想拒绝，不想再欠他人情，也更怕耽误时间。
“先别急着拒绝。”顾瑾言像是猜到了她的顾虑，笑道，“就当是去放松一下，换换脑子。而且，听说‘萌芽’的杨曦也会去，你们可以聊聊。”
杨总监也去？
温婉到嘴边的拒绝咽了回去。
如果是工作相关的...
“...好，谢谢学长，明天晚上我有空。”她改了主意。
“那明天下午我把时间地点发你。早点休息，别太拼。”顾瑾言叮嘱了一句，便挂了电话。
通话结束。
楼道里恢复寂静。
温婉握着手机，心里五味杂陈。
顾瑾言的体贴和帮助，像雪中送炭，让她感激。但另一方面，这种依靠他人的感觉，又让她有些不安和抗拒。
她只想靠自己。
可现实是，单打独斗，步步维艰。
她叹了口气，收起手机，走上楼。
打开家门，客厅里只留了一盏小夜灯。张姨大概已经睡下了。
她轻手轻脚地走到卧室门口，推开一条缝。
琛琛睡得正香，怀里紧紧搂着小熊，嘴角还带着一点甜甜的笑意，仿佛梦里没有任何烦恼。
看着儿子恬静的睡颜，温婉心里所有的烦躁、委屈和疲惫，瞬间被一种柔软的坚定所取代。
为了这个小家伙，她什么苦都能吃，什么难都能扛。
她俯身，轻轻吻了吻儿子的额头，替他掖好被角。
然后，她退出卧室，轻轻带上门。
没有立刻去休息。
她走到书桌前，打开台灯，拿出昨天杨曦给她的那份关于新型儿童护脊书包的市场调研报告要求。
灯光下，她的侧脸专注而平静。
仿佛刚才楼下那场令人作呕的插曲，从未发生过。
她的世界很小，小到只能容下工作和儿子。
再没有多余的位置，留给那些无关紧要的人和事。
以及，那些试图掌控她、却早已被她摒弃的人生。
她拿起笔，深吸一口气，将全部心神，沉入了眼前的资料和数据之中。
窗外，万籁俱寂。
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轻微却执拗地响着。
像是一种无声的宣告。
我的事，与你无关。
我的路，我自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