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休整与新能力校验过后,“深潜者号”再度启航。手握【有限否定】这把钥匙,舰船在混乱的“回响坟场”中航行的姿态终于多了几分从容。林晓谨慎动用新能力,每次都在最关键的时刻,小范围“否定”掉最致命的规则乱流或能量侵蚀,为舰船开辟出相对安全的航道。
他们朝着金素妍灵能感应中,那些强烈“回响”汇聚的源头——这片坟场真正的核心区域,持续深入。
沿途的方舟残骸愈发密集狰狞,形态也愈发扭曲破碎,仿佛历经了一场远超想象的浩劫。那些交织的“回响”变得更加尖锐,侵蚀性也愈发强烈,即便有心理屏障阻隔,那股汇聚了无数文明临终绝望的集体意识,依旧如同灌了铅的巨石,沉甸甸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终于,在穿越一片由巨大金属残骸构成的峡谷般区域后,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也让舰桥上所有人齐齐屏住了呼吸。
坟场的核心,并非预想中那般恐怖,而是一种庄严到令人窒息的寂静。
这里没有漂浮的残骸,只有一片异常“干净”的虚空。虚空正中央,悬浮着一个难以用常规尺度衡量的造物——它并非实体,而是由无数细碎璀璨的光点构成,这些光点循着某种无法理解的复杂规律缓缓流动、交织,勾勒出隐约变幻的几何体轮廓。它散发着温润纯净的白光,与周围坟场的死寂混乱形成极致鲜明的对比。
一股宏大悲悯、承载着万古沉重记忆的苍茫气息,从那光之几何体中弥漫开来,笼罩了整片虚空。
“这是……”金素妍失神凝望,灵能与之一触即发最深层的共鸣,泪水不受控制地滑落,“文明的墓碑……是‘织网者’为所有在此消逝的文明,建立的纪念碑。”
“深潜者号”在距离“文明墓碑”足够安全的距离外停泊,不敢贸然靠近。即便是林晓,也能感知到那光之几何体中蕴含的信息量磅礴到令人战栗,贸然接触,意识大概率会被瞬间冲垮。
“扫描。”林晓下令,声音不由自主地压低,仿佛生怕惊扰了这片万古寂静。
【星枢】:目标为超高密度信息聚合体,结构稳定,能量内敛。检测到与“定义者印记”及“现实基岩”同源但更高阶的规则编织技术。其内部存储着……难以计数的文明历史、文化精华及最终时刻记录。同时,检测到强大的防御性场域,以及……一道被约束的、高度活跃的“归零回响”信号源。
“被约束的回响?”林晓敏锐捕捉到关键信息。
“是的。”金素妍的声音带着一丝颤音,她的灵能感知更为清晰,“墓碑……它不仅在记录,更在‘消化’!它在利用那道被捕获的、真正的‘归零回响’,作为某种能源,或是磨刀石,维持自身运转,同时提炼那些文明印记中的‘存在’之力!”
这个发现让林晓心神巨震。“织网者”的手段,果然远超想象——他们不仅悲悯地为消逝文明立碑,更以一种近乎残酷的智慧,将敌人的利刃化为己用,延续着对抗“归零”的使命。
就在这时,仿佛感应到了“深潜者号”的靠近,尤其是捕捉到了金素妍身上那源自“定义者印记”的纯净灵能,“文明墓碑”上缓缓流转的光点速度陡然加快!
一道温和却不容抗拒的信息流,如同跨越万古的呼唤,精准绕过舰船所有防护,直接接驳上金素妍的意识!
“不——”金素妍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惊呼,整个人便僵立原地,双眼瞬间被无数流淌的数据与光影充盈!
海量信息——无数文明的诞生、辉煌、挣扎,以及最终在“归零”光芒中凝固的绝望——如同决堤的宇宙洪流,疯狂涌入她的脑海!这绝非单纯观看记录,而是切身同步的体验:她同时感受着亿万生灵的喜悦与悲伤,承受着无数智慧个体在存在被否定时的终极恐惧与茫然!
她的身体剧烈颤抖,皮肤表面渐渐浮现出与光之几何体同源的细微发光纹路,仿佛她的物质形态正在被这庞大信息流强行改造、重塑!
“素妍!”林晓脸色骤变,试图切断连接,却发现那道意识链接稳固得无可撼动,强行干涉只会导致金素妍的意识彻底崩溃。
“我……撑不住……”金素妍的声音在林晓意识中响起,满是痛苦与涣散,“太多了……这些记忆……太沉重了……”
与此同时,【星枢】突然发出尖锐警报!
【警告!“文明墓碑”约束力场因未知原因减弱!内部封存的‘归零回响’即将突破束缚!预计完全逸散时间:3分钟!】
只见那光之几何体的核心处,一点冰冷绝对的蓝色开始急速扩张,如同滴入清水的墨汁,迅速污染着纯净的白光!那道被约束的、真正的“归零回响”即将脱困!一旦让它在这片充斥着绝望印记的坟场中完全爆发,后果将不堪设想!
前有金素妍的意识即将被信息洪流冲溃,后有恐怖的“归零回响”即将破封肆虐!
危急关头,金素妍涣散的眼神中,猛地闪过一丝决绝的光芒!
她通过残存的意识链接,向林晓传递了最后的、清晰无比的意念:“林晓……切断我与舰船的所有物理连接!然后……帮我……把我的灵能,全部导向墓碑!”
“你要做什么?!”林晓心中涌起强烈的不祥预感。
“它需要一个‘管理者’,一个能与它共鸣的‘现实锚点’……”金素妍的“声音”带着殉道者般的平静,“我的灵能,我的传承,是唯一的钥匙……我要……融合进去!成为它的‘防火墙’,重新稳定那道回响!”
这是唯一的生路,也是一条自我牺牲的道路——她将舍弃自身的物质形态与自由,与这座万古墓碑融为一体,成为此地永恒的守护者。
林晓沉默了零点一秒。理智告诉他,这是最优解:既能拯救金素妍的意识(即便以另一种形式存在),又能阻止“归零回响”爆发,还能解锁墓碑中蕴藏的关键数据。但情感上,那撕心裂肺的沉重让他几乎窒息。
“执行!”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技术官含泪切断了金素妍舱内生命维持系统之外的所有连接。林晓则引导【星枢】,将金素妍体内爆发的全部灵能,如同引导一道奔腾的星河,狠狠“注入”了那正在被蓝色侵蚀的“文明墓碑”!
融合的过程,瑰丽而残酷,如同星尘的湮灭与重生。
金素妍的身体在指挥椅上渐渐变得半透明,无数光点从她体内飘散而出,与墓碑的光之几何体缓缓交融。她的物质形态在缓缓瓦解,转化为纯粹的能量与信息结构,融入那片万古长存的光芒之中。
那原本急速扩张的冰冷蓝色,在这股同源却带着鲜活意志的力量注入下,扩张势头猛地一滞,随即开始被强行压制、收缩,重新被拽回几何体的核心。白色光芒再次占据主导,且比之前更加凝实、稳定!
当最后一点蓝色被彻底压制,金素妍在舰桥内的物质身体也彻底消散,化为点点星辉融入虚空,只在原地留下她曾经穿着的、空荡荡的作战服。
与此同时,那光之几何体的表面,缓缓浮现出一个模糊的、与金素妍轮廓相似的柔和光晕,如同墓碑的守护精灵,静静悬浮。
一道平静、带着一丝非人空灵,却又保留着金素妍本质特质的信息流,传入林晓与【星枢】的接收端:
“融合完成……‘文明墓碑’稳定。归零回响已重新约束。”
“林晓……我无法再与你同行了……”
“墓碑数据已解锁关键部分:‘归零者’确认为宇宙底层格式化程序,其触发机制与文明对‘根源规则’的认知深度相关……警惕……‘回响’只是其表象……”
信息流传递完毕,那道柔和光晕也缓缓隐去,只剩下巨大的“文明墓碑”在虚空中静静悬浮,散发着万古苍茫的气息,以及金素妍化作的、温柔而坚定的守护意志。
林晓站在原地,久久凝视着那片空荡的座椅,又望向远处的光之几何体。他紧握双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留下几道血痕。
他失去了一位重要的同伴、可靠的战友,以及那份朦胧未说破的情感寄托。但他也收获了一份至关重要的情报,和一座在这片死亡之地永远坚守的灯塔。
“我们该走了。”林晓的声音低沉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深潜者号”缓缓转向,载着沉重的收获与永恒的牺牲,缓缓驶离了这片核心区域。他们的背后,是无数文明的安息之地,也是一位同伴用自身选择铸就的、永恒的守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