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陵兰岛的冰盖厚得像亘古不变的铠甲，把星寰科技的“谛听”深地观测站裹在底下。这里的温度低得能钻进骨头缝，却不是电影里那种闪着冷光的科幻模样——满屋子都是笨重的超导传感阵列，嗡嗡的低频噪音没日没夜地转，活像人类往地球脉搏上贴的听诊器，专抓那些被大气层和城市喧嚣滤掉的、宇宙和地球自己的悄悄话。
可今天主控室里的气氛，跟这恒定的冰冷完全拧巴了。压抑得快炸开的紧张感飘在空气里，首席科学家埃里克·约翰森攥着拳头盯着主屏幕。这老头在极地待了大半辈子，脸皱得像晒硬的皮革，此刻却死死盯着那段刚捕获的能量脉冲波形，眼珠子都快粘上去了。
这信号邪门得很。不是地震波，不是地磁乱晃，连之前屏障出现时的能量特征都跟它不一样。短得只有几秒钟，劲儿却特别足，结构还精细得吓人，像有人把一整套复杂指令压缩到了极致。
“信号就持续了3.7秒，峰值比背景噪音高一千四百倍！”技术员的声音发颤，带着不敢信的劲儿，“调制方式……解不出来，跟已知的都对不上！”
埃里克没回头，糙得长了茧的手指在控制台上飞快敲着，调最高级的分析协议。“源头在哪儿？”他嗓子哑得像卡了沙。
“初步三角定位……大概在屏障外缘，天鹅座x-1那边。”技术员顿了顿，声音更虚了，“但误差太大，那信号好像带着种怪劲儿，不是常规的传播方式，定位根本不准。”
突然，埃里克面前的加密频道“咔嗒”一声被强制打开，陆寒洲和林悦的影像弹了出来，背景是星寰总部的战略研究室，桌上还摊着没收拾的文件。
“约翰森博士，‘谛听’的自动警报我们收到了。”陆寒洲没绕弯子，语气沉得像压了石头，“信号是真的吗？特征怎么样？”
“陆总，林总，错不了，不是设备故障，也不是干扰。”埃里克立刻把屏幕数据同步过去，手指点着波形上的一个拐点，“您俩之前让我们重点盯的‘异常信号’档案库，编号Zero-Seven-Nine的那一段，跟这个信号的结构特别像！就是皮埃尔博士提过的那个‘校准信号’！”
屏幕那头的林悦，眼神瞬间亮了一下，像鹰突然盯住了猎物。
星寰总部的战略研究室里，灯光亮得有些刺眼。皮埃尔穿着不太合身的星寰制服，脸色还有点白——毕竟之前被攻击过终端，没完全缓过来——但眼睛里烧着股近乎疯狂的劲儿，死死盯着屏幕上“谛听”传回来的脉冲数据，手都激动得有点抖。
“就是它！绝对是这种结构！”他往前凑了凑，差点碰到屏幕，指着波形上的谐波曲线，“你们看这个衰减的规律，还有藏在载波里的非线性序列……这不可能是自然形成的！这是一种语言！用超高维度数学写出来的工程语言！”
“能解出点东西吗？哪怕一个字也行。”陆寒洲往前靠了靠，胳膊肘撑在桌子上。
皮埃尔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语气里满是挫败：“不行……我们现在的数学工具太差了，就像二维世界的虫子想搞懂三维的球。能看见它的影子，能感觉到它的规律挺漂亮，但根本不知道它在说什么。可能是打招呼，可能是警告，可能是个指令，甚至可能就是一段系统自检的没用代码——对我们来说，现在跟看天书没区别。”
林悦没说话，手指在平板上飞快划着，把“谛听”刚捕到的脉冲、之前攻击皮埃尔终端的代码，还有更早的“校准信号”叠在一起比对。越比，她的眉头皱得越紧——这三者的能量强度、表现形式差得老远，但最核心的“骨架”，就是藏在复杂表象下的拓扑结构和编码逻辑，根本就是一个路子出来的！
“是同一个‘人’弄出来的。”林悦抬起头，声音低得让空气都有点沉，“或者说，是同一套底层的‘技术标准’。”
这话一出口，研究室里的温度好像又降了好几度。在场的人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有个“存在”能轻松穿过屏障，或者说屏障根本拦不住它，还能给地球发这么精准的信号，而且它用的技术语言，人类现在连边都摸不到。这玩意儿的威胁等级，得调到最高。
“得要更多数据。”林悦的眼神很快恢复了冷静，指了指屏幕上的监测范围图，“单次脉冲根本不够分析，‘谛听’的观测阵列得马上升级，调到对这种信号最敏感的频段和模式。另外，把全球跟我们有关联的深空、深地观测站都启动起来，搞个联合监测网络，专门盯这类信号。”
“我现在就去协调资源。”陆寒洲没犹豫，拿起桌上的通讯器就开始打电话。星寰这么大的摊子，此刻像上了发条，朝着应对这个未知威胁的方向，飞快动了起来。
全球监测网络刚搭起来，还在调试的时候，林悦突然提了个大胆的想法——让技术团队照着攻击代码和“校准信号”的数学特征，编一段特别短的“问候”信号，不包含任何实际信息，再用星寰最强的深空通讯阵列，往脉冲来源的大概方向，发一次低功率的“回复”。
这想法一出来，立马有人反对。安全顾问老张急得直摆手：“这太冒险了！咱们连对面是什么都不知道！这一回复，不等于在黑森林里喊了一嗓子吗？万一暴露位置，引来攻击怎么办？”
“正因为不知道它是什么，才不能一直等着挨打。”林悦的态度很坚决，眼神里没半点犹豫，“屏障已经把一切都变了，躲着根本没用，最后还是得完蛋。我们得试试沟通，哪怕只有亿万分之一的机会。这次发的功率特别低，方向也模糊，风险能控制住。”
陆寒洲点了点头，支持林悦的决定：“谨慎当然要，但该有勇气的时候也得上。”他看着林悦，“执行吧。”
信号发出去的时候，像往无边无际的深潭里扔了颗小石子，连个水花声都听不见。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所有人都在等，空气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反对的人渐渐松了口气——看来是白忙活了。可林悦、皮埃尔他们，心里却有点说不出的失望。
没想到，就在信号发出去后的11小时37分，“谛听”突然响了，紧接着，另外三个在不同大洲的深层观测站也传来了警报——它们几乎同时捕到了一段更弱的能量涟漪！
这不是对“问候”的回复。它更像一段老得掉牙的“背景噪音”，在空间里反反复复地飘，数学结构跟之前的脉冲、信号是一个路子，但信息密度低多了，更像个……标识，或者说，导航用的信标？
更让人震惊的是，皮埃尔试着用各种数学模型给这段“噪音”降维解析时，随手把它跟星寰数据库里封存的“观测者”组织的老档案比对了一下——那些档案是“观测者”最古老的密文，之前谁都解不开。结果，在几个关键的非线性变换节点上，两者竟然产生了微弱但能统计到的共振！
这一下，皮埃尔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
“观测者不是源头！”林悦的声音里带着点发现真相的颤抖，她指着屏幕上重叠的共振点，“他们可能也只是……发现了更古老的遗产，或者说，继承了一部分？甚至可能，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这些遗产是哪儿来的，成了迷路的人？”
这个推论一出来，所有人对“观测者”的认知都翻了个底朝天。原来他们面对的，不是一个单纯跟人类作对的组织，而是一个在漫长岁月里，可能早就曲解了最初目标，还跟外星高等文明遗产缠在一起的复杂玩意儿。
“所有事情都得重新评估。”陆寒洲的目光扫过屏幕上的“背景噪音”和“观测者”密文，声音沉得很，“‘观测者’到底想干什么，‘建筑师’的意图是什么，屏障到底是什么……这些线索，可能都指着同一个被忘了的真相。”
就在这时，林悦的私人终端“叮咚”响了一声，是皮埃尔转过来的加密信息，发信人是他被困在cERN的导师，加密级别最高。信息特别短，却像颗炸雷：
“‘赫利俄斯计划’……不是猜想……坐标……在噪音里……”
后面就没了，通讯被强行切断，只剩下一片黑屏。
“赫利俄斯计划？”林悦和陆寒洲同时看向皮埃尔。
皮埃尔的脸一下就白了，眼睛里又怕又兴奋，声音都有点飘：“那是我跟导师私下研究的……我们猜屏障可能是个巨型的能量收集器，或者说……‘播种机’？本来就是个假说，没想到……导师的意思是，这个假说可能是真的？而且启动它的关键坐标，或者找到它的坐标，就藏在刚发现的那段宇宙‘背景噪音’里？”
控制室内静得能听见针掉在地上的声音。
那段在空间里反反复复飘着的、像从宇宙诞生时就存在的“背景噪音”，突然不再是无关紧要的声音了。
它可能是一把钥匙，一张星图，甚至可能是一个倒计时——一个能引爆整个文明的触发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