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钝刀子割肉
王捕头去找赵德柱“谈心”的过程，比陈小乐想的还要顺利。
据说王捕头也没多说啥，就是把腰刀往赵家客厅的桌子上一拍，然后把陈小乐的意思原原本本一说——县衙按市价收购你赵家仓库里那几千斤快发霉的陈粮，现钱结算，不拖欠。条件嘛，就是你赵掌柜路子野，得负责去南边给县衙弄红糖回来，价格得是底价。
赵德柱当时那脸色，王捕头回来学舌，说是跟开了染坊似的，青一阵白一阵，最后憋成了猪肝色。他吭哧了半天，想讨价还价，可王捕头那蒲扇般的大手就按在刀柄上，眼神跟刀子似的在他脖子上刮来刮去。
最后，赵德柱几乎是咬着后槽牙，从牙缝里挤出来一个字：“……行。”
没办法，形势比人强。他那几千斤粮食砸手里，每天都是损耗。县衙肯按市价收，已经是意外之喜了。至于去南边弄红糖，虽然赚头不大，但总算也是条路子，总比彻底得罪死这个手握“仙术”又深得县令信任的陈小乐强。
这口气，他只能先咽下去。
于是，赵家仓库里的陈粮，开始一车车地往县衙仓库和排污工地上拉。而第一批由赵德柱“友情提供”的五百斤红糖，也很快运到了染坊工坊。
看着那些色泽暗沉的红糖，陈小乐心里那叫一个爽。这就叫化敌为……呃，叫资源整合！用对手的钱和渠道，给自己赚钱！
工坊里的生产立刻全速运转起来。有了稳定的原料供应，石头带着那几个仆役也越发熟练，出糖率和品质都稳步提升。洁白如雪的白糖，开始以一种控制好的速度，通过苏小小的渠道，流入清河县的高端市场。
清茗轩推出了限量供应的“雪糖糕”和“冰糖莲子羹”，每天不到晌午就被抢购一空。几家富户府上的宴请，若是能用上一点这“海外奇珍”白雪糖调制的甜品，那便是极有面子的事情。
白糖，俨然成了清河县上流社会新的身份象征和硬通货。
这钱，自然是哗哗地流进了陈小乐和苏小小的口袋。按照五五分成，陈小乐拿到第一笔分红的时候，看着那白花花的银子，差点没忍住亲上两口。
有了钱，腰杆子就硬。
排污工程的进度大大加快。不仅粮食供应充足，陈小乐甚至还给干得好的流民小组长发了一点小小的“绩效奖金”，这下子，所有人的积极性都被彻底调动起来了。城西那片原本污秽不堪的区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整洁、有序。
陈小乐也没忘了正事。他趁着方正心情好，再次把那份《关于在县衙内部推行绩效考核与流水线办公法的建议》拿了出来，并且附上了一份详细的“试点方案”——先在负责工程记录和物资管理的几个小吏中试行，看看效果。
这一次，方正没有立刻拒绝。他看着城西实实在在的变化，又看着陈小乐不知从哪里弄来的银子填补了工程开销，甚至还略有盈余，沉吟了许久，最后终于松了口。
“既然先生坚持，那……便依先生之言，先在这几人中试行看看吧。若有差池，即刻停止。”方正捻着胡须，算是给了个试点机会。
陈小乐要的就是这个口子。只要开了头，他就有信心让这新的制度展现出强大的生命力。
一切都似乎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这天，陈小乐正在工坊里盯着生产，张衙役又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脸上带着愤懑。
“师爷！不好了！咱们工地上……咱们工地上被人泼大粪了！”
“什么？”陈小乐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泼什么？”
“大粪！夜香！不知道是哪个天杀的王八蛋，半夜里把好几桶粪水泼在了咱们刚修好的那段主沟里，还有旁边的墙上！现在那儿臭气熏天，根本没法干活！”张衙役气得直跳脚。
陈小乐脸色沉了下来。这手段，可真够下作的！
他立刻跟着张衙役赶到工地。果然，一段已经用三合土抹平、眼看就要投入使用的沟渠，此刻被污秽不堪的粪水泼得一片狼藉，连旁边的墙壁都没能幸免。冲天的臭气弥漫开来，工人们都捂着鼻子躲得远远的。
王捕头已经在那里勘察现场了，脸色铁青。“师爷，看痕迹，是半夜干的，没人看见。”
陈小乐看着这肮脏的一幕，心里怒火中烧，但更多的是一种冰冷的分析。赵德柱刚服软，不太可能立刻用这种低级手段报复，风险太高。那会是谁？
是那些被他查账吓住，却又对绩效考核心怀不满的衙门老吏？还是……这城西地块本身就有某些看不见的利益集团，被他这排污工程触动了？
“王捕头，”陈小乐冷静地吩咐，“先找人把这里清理干净，用石灰多撒几遍，消毒。工程不能停，其他路段照常施工。”
“那……这事不查了？”王捕头问道。
“查！当然要查！”陈小乐冷笑一声，“不过，明面上的查访估计没什么用。你找几个机灵点的、生面孔的兄弟，换上流民的衣服，混在工地和附近街巷里，给我暗中盯着。特别是晚上。”
他顿了顿，补充道：“重点留意，有没有人散播谣言，说咱们这排污渠破坏了风水，或者惊扰了哪路鬼神之类的。”
王捕头眼睛一亮：“师爷您是怀疑，有人想用这种下三滥手段，搅得人心惶惶？”
“没错。”陈小乐点点头，“捣乱是表象，搞臭名声，动摇民心才是目的。咱们得防着这一手。”
安排完这些，陈小乐看着被污染的那段沟渠，心里并没有太多沮丧，反而有种跃跃欲试的感觉。
看来，这清河县的水，比他想的还要深。明的对手暂时压下去了，暗地里的魑魅魍魉又开始冒头了。
不过，这样才有点意思。
他倒要看看，是哪些牛鬼蛇神，敢在他陈小乐好不容易搞起来的摊子上撒野。这钝刀子割肉的滋味，他也要让对方好好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