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 雷霆宣言
吴亮在朔州城外，一蹲就是大半个月，每天除了看着朔州城头那越来越密的旌旗和明显又加高了几分的城墙，就是应付身后两位钦差派来“督促进军”的信使，他感觉自己就像被架在火上烤，两面受气。
“将军！不能再等了！”周侍郎派来的亲随又一次闯进中军大帐，语气已经带上了毫不掩饰的倨傲，“侍郎大人命你，三日之内，必须向朔州叛军发起试探性攻击，以探其虚实！否则，贻误军机之罪，你担待不起！”
吴亮心里骂遍了这亲随的十八代祖宗，脸上却还得挤出一丝苦笑：“上差息怒，非是末将畏战，实在是……敌军城防严密，火器犀利，贸然进攻，恐徒增伤亡啊……”
“伤亡？”那亲随冷笑一声，“吴将军，打仗哪有不死人的？若是怕伤亡，不如解甲归田算了！周侍郎说了，只要你动了手，无论胜负，他都在陛下面前为你请功！若是再按兵不动……哼！”
最后那一声冷哼，像把冰锥子扎在吴亮心上。他知道这是最后通牒了。再不动，别说前程，脑袋能不能保住都两说。
“他奶奶的，逼老子去送死！”送走亲随，吴亮一脚踹翻了眼前的马扎，脸色铁青。他喘着粗气在帐内踱了几圈，最终把心一横，“传令！让前营哨官赵勇，带他那一哨人马，明日一早，去朔州西门外……骂阵！对，就骂阵！试探一下他们的反应！”
他打定主意，就派一哨几百人去骂阵，离得远远的，放几箭，吼几嗓子，算是“试探性攻击”交了差。真要硬冲？傻子才去！
第二天一早，哨官赵勇硬着头皮，带着五百号垂头丧气的士卒，磨磨蹭蹭来到朔州西门外二里地，列了个稀稀拉拉的阵型。几个大嗓门的士卒上前，按照吩咐，有气无力地开始叫骂。
“城上的叛军听着！速速开城投降，朝廷天兵到此……”
“陈小乐逆贼，还不出来受死……”
声音飘上城墙，守城的新军士卒像看猴戏一样看着他们，连弓都没拉。
消息很快报到了镇抚衙门。
“大人，吴亮派了几百人在西门外骂阵，看样子不敢真打。”熊猛咧着嘴，一脸不屑，“让俺带人出去，一个冲锋就能把他们全撂趴下！”
陈小乐正在看柳轻尘送来的、已经定稿的《新学蒙求》第一册样本，闻言摇了摇头：“杀鸡焉用牛刀，他们不是想试探咱们的火器吗？那就让他们……看个够。”
他放下书册，对熊猛道：“去试验场，把咱们那几门‘大将军’都拉出来，架到西城墙上。不用瞄准人，就对着他们阵前那片没人荒地，给我齐射一轮。”
熊猛眼睛瞬间瞪得溜圆，兴奋地搓着手：“好嘞！俺早就想听听这大家伙一起叫唤是啥动静了！”
半个时辰后，朔州西城墙上一阵忙活，五门黝黑粗糙、却透着狰狞气息的“大将军一号”火炮，被推上了预设的炮位。沉重的炮身压在城垛上，粗大的炮口斜指向城外那片空旷的荒地。
城外骂阵的赵勇部也发现了城头的异常，那一个个黑乎乎的大家伙让他们心里直发毛，叫骂声不自觉地低了下去。
吴亮在远处本阵，也通过千里镜看到了城头的动静，心里咯噔一下：“那……那是什么玩意儿？”
就在这时，朔州城头，一名新军旗官猛地挥下手中红旗！
几乎在同一瞬间，五门火炮的引信被点燃！
“轰！轰！轰！轰！轰——！！！”
五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如同九天惊雷，猛然炸响！声音汇聚在一起，形成一股肉眼可见的音浪，猛地向四周扩散开去！整个朔州城墙仿佛都随之震颤！
吴亮只觉得脚下大地猛地一抖，手里的千里镜差点脱手！他骇然望去，只见远处赵勇部阵前那片空地上，仿佛同时被五只无形的巨脚狠狠踩下！
“嘭！嘭！嘭！嘭！嘭！”
五个巨大的土坑瞬间炸开！泥土、碎石如同喷泉般冲上十几米的高空，然后混杂着硝烟，如同暴雨般噼里啪啦地砸落下来！狂暴的气浪裹挟着泥土，瞬间将离得稍近的几十名士卒掀翻在地！
赵勇部那五百人，在这天威般的打击面前，彻底懵了。耳朵里只剩下嗡嗡的耳鸣，眼前是弥漫的硝烟和冲天而起的尘土，不少人直接被吓瘫在地，屎尿齐流，更有甚者丢下兵器，抱着头发出凄厉的尖叫，仿佛末日降临！
攻击只持续了一轮。
城头上硝烟散去，那五门恐怖的火炮再次陷入沉默，只留下五个还在冒着青烟的幽深炮口，冷漠地对着下方。
而城下原本列阵的地方已是一片狼藉，五百“精锐”魂飞魄散，哭爹喊娘，连滚带爬地向后溃逃，建制全无，比一群受了惊的兔子还不如。
吴亮脸色煞白，拿着千里镜的手抖得跟筛糠一样。他亲眼看见，一块被炸飞的磨盘大的土块，就落在离他本阵不到一百步的地方！
这……这他娘的是什么？！这是人力能抗衡的东西吗？！
他猛地想起韩青溃兵口中那能驱使雷霆的“妖法”，之前只以为是败军推脱之词，如今亲眼所见，才知道那根本不是妖法，是比妖法更可怕的东西！
“撤……撤兵！快撤兵！回大营！紧闭营门！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出来！”吴亮声音嘶哑，带着哭腔，几乎是吼着下达了命令，他这辈子都没这么害怕过。
朔州城头，陈小乐放下单筒望远镜（匠作营根据他的描述磨制的简易版本），对身旁一脸亢奋的熊猛道：“派人去吴亮大营传话。告诉他，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警告。他的差事办完了，可以回去交差了，若是再不开眼的踏入朔州地界半步……”
他顿了顿，声音平静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犹如此荒丘。”
熊猛狞笑一声，重重抱拳：“俺明白！”
这场短暂到只有一轮齐射的“战斗”，消息像风一样刮回了北疆行营。
当王太监和周侍郎听到吴亮语无伦次、充满恐惧的汇报，尤其是听到那“五雷轰顶、地动山摇”的描述时，王太监一直眯着的眼睛终于睁开了，里面全是惊骇。而周侍郎，那张原本倨傲的脸，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
他们所有的算计、所有的谋划，在那五声象征着绝对力量的雷霆巨响面前，都变成了一个可笑而又苍白的笑话。
刘震在得知消息后，独自一人在书房里坐了一夜。第二天他亲笔写了一封密信，派人火速送往朔州。
信上只有一句话：
“北疆安危，系于公身。望公善加经营，震……唯公马首是瞻。”
陈小乐收到信，看完便递到烛火上点燃了。
他看着信纸在火焰中蜷曲、变黑，最终化为一小撮灰烬，窗外传来匠作营试炮的隆隆余响。
陈小乐负手而立，目光越过朔州城墙，投向更遥远的南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