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春饼的生意算是稳住了脚跟,虽发不了大财,但每日那几十文铜钱,叮叮当当地落入钱袋,总能让云妮儿紧绷的心弦略微松弛几分。她甚至开始盘算,等再攒下些钱,或许可以给雨妮儿扯块新布,做件春天穿的薄衫,小丫头身上的旧衣,袖子已经短了一截。
这日清晨,姐妹俩照例早早出门,却见清水巷那间一直空着的、离她们小屋不远的院门敞开着,里面传来搬动物件的声响和说话声,看来是有新邻居搬来了。
云妮儿并未多想,市井之地,人来人往乃是常事。她牵着雨妮儿,照旧去了街口摊位,忙碌了一个多时辰,带来的材料便卖得七七八八。正准备收摊,却见一个穿着半旧藏蓝布裙、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老妇人,挎着个菜篮子,步履稳健地朝她的摊位走来。云妮儿认得,这正是她们那位新邻居,昨日搬来时,只在门口打过一次照面,彼此只是点了点头,并未交谈。
老妇人走到摊前,目光先是扫过云妮儿收拾得干干净净的锅灶和案板,又落在她还没来得及收起的、用来擦手的雪白湿布上,最后才看向云妮儿,开口问道:“姑娘,这春饼怎么卖?”声音不高,带着点沙哑,却吐字清晰。
云妮儿忙道:“婆婆,四文钱一个。”
老妇人点点头,从篮子里数出四枚铜钱,放在案板上,动作不疾不徐。“那劳烦姑娘,给我卷一个。”
“哎,好。”云妮儿应着,手下麻利地生起小泥炉的火,热锅,炒菜,卷饼。她注意到,这老妇人的目光一直落在她的手上,看着她翻炒的动作,看着她铺饼、卷饼的熟练程度,像是……行家在观摩。
饼卷好了,云妮儿用油纸包了递过去。老妇人接过,并未立刻离开,而是就站在摊前,解开油纸,先闻了闻,然后小口咬了一块,细细咀嚼起来,她吃得很慢,似乎在细品每一个细节。
云妮儿不免有些紧张,这老妇人通身的气度,不像寻常市井老妪,倒有几分……像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带着一种经年累月沉淀下来的不凡气度。
片刻,老妇人咽下口中的食物,抬起眼,看向云妮儿,点了点头:“饼皮烫面功夫还欠些火候,揉得不够透,韧性稍差。不过这火候掌握得不错,菜炒得脆生,酱汁也调得恰到好处,咸淡适口,保留了春韭的本味,难得的是,手脚利落干净,用料也实在。”
这一番点评,听得云妮儿心头诧异,这分明是极懂行的人才能说出来的话!她连忙恭敬道:“婆婆慧眼,晚辈初学乍练,让您见笑了。”
老妇人摆了摆手,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淡淡道:“谈不上见笑。你这年纪,能有这般手艺和心思,已是不易,比那条街上好些糊弄人的强多了。”她说着,目光扫了一眼斜对面胡大嫂的摊位。
老妇人没再多言,挎着篮子,转身便走了。
云妮儿看着那背影消失在巷口,心中波澜起伏,这位新邻居,究竟是什么人?
接下来的两日,云妮儿偶尔能碰到这位新邻居,彼此也只是点头之交。直到第三日下午,云妮儿去杂货铺买面粉回来,恰好在巷口遇见那老妇人提着一桶水,似乎有些吃力,云妮儿连忙放下手中的粮袋,上前道:“婆婆,我帮您提回去吧。”
老妇人看了她一眼,也没推辞,将水桶递给她:“有劳了。”
将水桶提到老妇人租赁的院中,云妮儿才发现,这院子比她们那间要齐整不少,虽然同样简陋,但收拾得井井有条,墙角甚至还种了几畦青翠的小葱和芫荽。
老妇人让她把水倒进缸里,道了声谢,目光扫过云妮儿因提重物而微微发红的手,忽然问道:“姑娘,我看你每日起早贪黑,就卖那春饼,能赚几个钱?没想过做点别的?”
云妮儿苦笑一下,实话实说:“不瞒婆婆,晚辈只会这点粗浅手艺,能勉强糊口已是不易,哪里还敢想别的。”
老妇人沉默片刻,走到屋檐下一个小凳子上坐下,示意云妮儿也坐。她看着院中那几畦青菜,缓缓道:“老身姓韩,年轻时,也在南边一些府邸的厨房里帮过忙,见过些世面。你这春饼,用料、火候都算用心,但终究是太普通了,满大街都是类似的东西,挣的就是个辛苦钱。”
云妮儿心中一动,这位韩婆婆果然来历不寻常!她连忙虚心求教:“请婆婆指点。”
韩婆婆抬眼看着她,目光锐利:“你想在这京城立足,光靠卖力气不行,得有点别人没有的‘巧宗儿’。眼下快到清明,青团可是个应景的东西。你会做吗?”
云妮儿愣了一下,这些精致点心,在王府确实看到过,但从没动手做过,在乡下更是顾不上精致做法,她老实摇头:“不会。只听说是南边的点心。”
“不会就学。”韩婆婆道:“老身倒是会几样。你若愿意学,明日买些糯米粉、澄粉、艾草嫩芽和豆沙回来,我教你。不敢说能让你大富大贵,但比你如今只卖春饼,总能多挣几个。”
这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机缘!云妮儿激动得立刻站起身,就要行大礼:“婆婆!这……这如何敢当!晚辈……”
“不必多礼。”韩婆婆抬手止住她,神色依旧淡然,“我老了,一身手艺带进棺材也是浪费。看你姐妹二人不易,又是肯下力气、心思正的,指点你一二,也算结个善缘。只是有一条,”她语气转严肃,“手艺学了去,需得踏实用,不可偷奸耍滑,坏了名头。”
“是!婆婆教诲,云妮儿铭记在心!”云妮儿郑重应下。她隐约感觉到,这位韩婆婆的出现,或许会是她出王府后遇到的好机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