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人顺着上游管道又连滚带爬跑了十来分钟,直到后头虫潮的嘶叫和那邪乎的烧灼声彻底让水响盖过去,才敢停下倒气儿。老猫靠着湿漉漉的管壁,胸口拉风箱似的起伏,头灯的光束也跟着乱晃。林宇直接瘫坐在个略高出水面的水泥台坎上,觉着浑身骨头节都快散架了,腿上的伤口让污水泡得发白,边沿火烧火燎地疼。
歇……歇会儿……老猫喘着粗气,从背包里摸出水壶,自己灌了一口,又递给林宇。
林宇接过,这回没急着喝。他拧开盖儿,先小心倒出点在掌心,凑近闻闻,又伸出舌头飞快舔了一下。除了水的腥涩和塑料壶味儿,没别的异常。他这才放心灌了几口,冰凉水划过嗓子,稍微压下了那股干得冒烟的劲儿。
老猫瞅着他这套动作,没吱声,只眼里掠过丝捉摸不透的光。
刚才……亏得有你。老猫抹了把脸,声儿还哑着,但少了点先前的狠劲,要不是你眼毒,咱俩这会儿怕是早让那帮铁壳虫子当零嘴嚼了。
林宇摇摇头,没搭腔。他抬起手,借着老猫头灯的光,细看自己手掌胳膊。除了原有的伤,刚才在虫群里连滚带爬,又添了不少细碎刮伤和青紫,有些地儿还沾着虫尸爆出来的、带铁锈味的黏糊汁液。他拧着眉,撕下病号服另一只相对干净的袖子,蘸着身边的污水,一点一点清理那些污渍和伤口边沿。动作慢吞吞的,带着股近乎本能的专注。
老猫看着他这番动静,忽然开口:你这手法……细发得紧。不像寻常人逃命的架势。
林宇清理伤口的手指几不可见地顿了顿,接着又继续。惯了。他声音很低。法医的本能,就算在绝境里,也催着他保持起码的干净和对痕迹的敏感。这能让他稍微觉着……自个儿还是个人,不是只顾蹿逃的牲口。
惯了?老猫咂摸着这俩字,眼光在他脸上刮过,干法医的?
林宇没认也没否,只反问:你对这下水道,熟得忒离谱了。
老猫咧咧嘴,露出口被烟熏得发黄的牙:混饭的地界多了,哪儿都能当窝。他避重就轻,显然不想多抖漏自家底细。倒是你,小子。……嘿,这玩意儿可烫手得很。
林宇闷着头,继续清理胳膊上道深口子。他能觉着老猫那探究的目光,像针尖似的扎在身上。
那堆让虫子都打怵的破烂,老猫换了个话头,用下巴颏指了指他们逃来的方向,万灵基金会的渣滓……你好像半点不意外?
林宇抬起头,看向黑地里汩汩流动的污水。我家老爷子……林振华,早先也是基金会的。他声儿平稳,像在说别家的事,我见过些……差不离的玩意儿。
老猫的眼神骤然尖利起来,像黑地里伺机下口的野兽。林振华……他慢悠悠重复着这名,每个字都咬得死紧,怪不得……怪不得他们像闻见腥的苍蝇似的盯死你。
他往前凑了凑,头灯的光打在林宇脸上,有点刺眼。那你知不知晓,你爹在里头,到底埋了啥?或者说……留了啥后手?
林宇迎着他目光,没躲。不知情。他失踪前,啥也没递给我。这是实话,起码是半拉实话。老爷子只留下零碎笔记和个指向的线头,真正的核,恐怕只有到了地头才能摸清。
老猫盯着他瞅了半晌,像要从他脸上剜出撒谎的印子。末了,他退开一步,光柱挪开。不知情最好。他声儿沉下去,知道太多,死得越快。
俩人一时都没言语。只有水响和彼此的喘气在黑暗里绞着。
林宇清理完胳膊,眼光落在脚底的水泥台坎上。这儿像是某个老管道的检修口边沿,积着厚淤泥。他无意识地用脚尖拨弄着淤泥,忽然,脚尖碰着个硬物。
他动作一停,蹲下身,用手扒开那层黏抓抓的黑淤泥。老猫的头灯光也跟了过来。
淤泥下头,埋着半拉破碎的、像是某种陶瓷或硬塑料的容器渣子,边沿七扭八歪,像被硬砸开的。渣子表面糊满污秽,可在灯光下,隐约能瞅见个模糊的、让脏东西遮了半边的记号——
那是个抽象的摇篮轮廓,让几道扭结的铁链子死死缠着。
锁链摇篮!跟隼手腕上那个纹身一个样!
林宇的心口猛一抽。他强装镇定,用手指抹掉渣子上更多的淤泥,想瞅更真点儿。
老猫也看见了那记号,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一把夺过那渣子,凑到眼皮底下细看,指头因为使狠劲微微哆嗦。
这玩意儿……咋会在这地界?老猫的声儿带着压不住的惊怒,他猛抬头,眼光电似的扫着四周黑黢黢的管道,像有啥东西正趴在影子里。收割者……他们的人摸到这儿了?!
林宇看着他这过火的反应,心里疑团更大了。老猫对收割者和这记号的怕,好像远超过对观察者守夜人。
这记号,到底啥路数?林宇问。
老猫攥着那渣子,指关节绷得发白。他张了张嘴,想要说啥,可最终只是恶狠狠把那渣子扔进远处污水里,一声轻响。
代表一伙比基金会那帮疯子更他娘不可理喻的杂碎!老猫低吼道,胸口起伏,他们觉着的道走歪了,要把所有和沾边的脏东西……连带你这种……全他妈喽!用最绝户的法子!
他一把薅起林宇:这地界不能待了!撒丫子!
林宇让他拽得趔趄一下,回头瞅了眼那渣子沉没的地儿。锁链缠着的摇篮……收割者……他们也在找?还是说,他们早就在这儿活动了?
下水道的黑,好像因为这片碰巧找着的渣子,变得更吓人了。而老猫那炸毛的、近乎恐惧的反应,也让林宇醒过味来,这场围着转的旋涡,远比他想的更深更险。
他摸了摸那颗藏着存储卡的牙,冰凉的触感让他稍微定了定魂。
得尽快摸着。在所有人逮着他之前。